警察看着阿曼达道:“不过,这应该是去年十月底的事情,我们不认为是导致她自杀的直接原因。”
阿曼达转了转眼珠继续道:“她爸爸和妈妈刚离婚了,与其说是离婚不如说,她和她妈被她爸爸扫地出门了,就因为,她不是她爸爸亲生的。你们应该明白我的意思,从前她还能以富豪的女儿在学校作威作福,现在,她有什么?什么都没有啦!”
“嗯。请继续。”警察点头,埋头在纸上记录着。
“以前,她那个爸爸捐了一幢楼,硬是把她塞进我们学校来,说实话,以她的学术水平,在我们这样的精英学校读书是很困难的,她总以为自己绝,她走之前吸食了毒品,想必会浑身酸软无力,是什么催动她一定要怕到顶峰,又是什么成为了将他推下去的手?
他眼前出现了白馨蕊穿着暗红色裙子的幻影,她仿佛在用一种没有文字,没有语言的方式和他沟通,无需任何有形的媒介,他们彼此的内心也能够感应。
当我站在楼顶的平台上,四周漆黑一团,夜风将我吹得几乎站立不稳。
隐约中,我看到两个身影,他们有某种迷一样的相似之处,起初,我分不清哪个是威廉,哪个是你,但我能感受到你们身上充溢的那股正能量,这股能量几乎消减了我跳下去的勇气。
我继续往前走,他们两人身上披覆着的光芒,同时向我走过来,伸出手想要拉住我,我却从你们中间毫不犹豫地擦身走过。
不是我不留恋这个世界,实在是我做错了太多,不配牵住你们中间任何一个人的手。
辰辰闭上眼睛,泪水顺着面颊汩汩流淌。
白馨蕊看似光鲜亮丽,辉煌如烟火的人生,背后是多么的千疮百孔。
“你既然已经知道她精神状态不正常,为什么不及时联系她的家长或者老师?”警察毫不客气地质问道。
这也正是辰辰自责的另一个重要原因,他学了心理学,觉得自己拥有了救赎灵魂的能力。
是他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以为白馨蕊情绪低落只是暂时的,以为自己阳光健康的心态可以晒干她心头的阴霾,以为通过开导,她会慢慢开心起来……他却没有设身处地站在白馨蕊的角度体验一下她过的人生,经历了这么多之后,她内心会淤积多少难以想象的痛苦。
是的,从始至终,他都太高估自己了。
事实上,她需要的不仅仅是阳光普照,在美丽光鲜的枝叶和花朵下面,她的根须正在腐烂,而这一切是他无法看到的。
如果他不盲目地相信自己,而是寻求更多人的意见和帮助,或许,这场惨剧就不会发生。
那个暗红色的身影又飘然而至,她脸上依旧挂着生日当天的幸福笑容。
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会对身边每一个人都好一点,会做一个纯洁快乐的人,身外之物与我无关,我会只遵从自己内心的想法而活……
辰辰心如刀绞,最后陪伴她的人是他,最了解她的人也是他,他总觉得,对于这个鲜活生命的逝去,他负有种种不可推卸的责任。
这是他生命中第一个逝去的人,他的内心被强烈地撞击着,呼吸都感到困难。
恍惚中,一点点远去的白馨蕊给了辰辰最后的感应。
别难过,我并没有死,我是乘着彗星滑向天际的女孩……
再次醒来时,辰辰发现自己躺在四白落地的诊所,床头的窗户敞开着,一树不知名的小花从窗口探进来,眼前晃动着弗森小姐和希尔夫人的身影。
辰辰觉得自己很轻,仿佛也成了一具没有生命的形骸,脑袋却重重的,似乎被撞击了一下。
与白馨蕊同学两年时光中,那些记忆的碎片不断涌现在脑际,奇怪,他竟记不起她曾经的任性胡为,顽劣乖张,只记得她的种种可爱、美好、幼稚与孤独……
窗外的风吹进来,将他的眼泪风干,它们又重新蓄满他的眼眶。
一个十五岁的女孩为什么选择了死亡这条不归路?
想到这里,辰辰忽然感到痛彻心扉……
她背负的东西太多了,失意的爱情,畸形的家庭,还有自我的虚荣……
在这样一个悲惨的故事中,他自己究竟是怎样的一种存在?
即便不曾推波助澜,至少也没有力挽狂澜。
他曾是她最后的精神堡垒,若他再多分给她一些时间,静心聆听她的心事和烦恼,若他再多给她一些宽宥与呵护,卸下她精神上沉重的枷锁;若是他能及时意识到她精神上的压力有多么严重,带她去心理研究中心寻求帮助……
人生不容假设,他终究还是拯救不了她!
他懊悔地将被子遮在脸上,多希望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查理,你醒了。现在,不要想太多,想不想吃点儿东西?”弗森小姐惊喜地轻轻拽下盖在他头上的被角,被他脸上纵横交错的泪吓了一跳。
“查理,你有精神的时候,或许,我们可以谈谈。”希尔夫人的声音轻缓得令人昏昏欲睡。
天开始下雨了,透过雨幕,辰辰望向窗外的校园。
当丑恶蔓延,童话就不可能存在,多希望雨水冲刷走所有不堪的过往,还世界一个清澈的黎明。
雨幕中,科学楼一枝独秀在矗立在远处平旷的草地上,四周的矮楼如同陪衬月亮的星子……然而,此刻,在辰辰涣散无光的双眸中,这座楼像是一根竖起的中指,充满反讽地嘲笑着阴霾的苍穹和漫天的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