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的胖墩墩大头学尊,天天喊着要减肥,却越减越肥的大头学尊,终日像头大胖熊一样憨厚笨拙的大头学尊不见了。
他的大头也已经不复存在,双颊甚至瘦得有些脱型,呈现出不健康的青白与浮肿。
如果说还有什么,那是他刻意带上的漠然面具背后,某种陌生而又令人唏嘘的东西。
往昔那个无所不知的鲍勃呢?还有他们踌躇满志的学长呢?
谁也不知道鲍勃曾经历了怎样漫长的不眠之夜,走过了怎样煎熬等待的心路历程,大家也不敢去稍加揣测……
席间,每个人都小心翼翼地尽量绕开一些令人伤心的主题,不去碰触“大学”,“录取”之类的会引发联想的敏感词藻,故意东拉西扯说着一些不着边际,轻松搞笑话题,试图让鲍勃暂时忘掉心中的失意,快乐起来,哪怕是暂时的。
“今天的牛肉很嫩啊!学长,你趁热吃。”文瑾用公筷给夹起一小块滋滋冒着油的牛肉粒,放在鲍勃面前的盘子里。
“鲟鱼子和三文鱼新鲜极了,大家快动手,再放一会儿冰化了,温度一上来就不好吃了!”薇薇安不露声色地将纹理最清晰,最鲜嫩肥厚的一片三文鱼裹在桃心型的苏叶中,夹到鲍勃的盘子里。
鲍勃目光游移,疲于应付地点着头,苍白的手指拿起筷子试图将三文鱼夹起来放入口中,几次却都将鲜嫩肥美的鱼肉滑脱下来。
辰辰发现,鲍勃的手在极其轻微地抖,如同得了帕金森的老年人。
薇薇安显然也发现了这个细节,她实在忍不住了,猛地翕动了一下鼻子,也不顾什么男女大防,一把抓住了鲍勃颤巍巍的手,说:“学尊,我来A校的这一年多时间里,在各种课外活动、竞赛和繁重的学习压力下挣扎,也算是挺了过来,因为……”
说到此处,她声音似乎被什么哽在了喉间,半天才继续道:“……你是我的精神源泉!一想到你,想到自己和你的差距,我不断告诉自己,一切辛苦都不算什么,继续努力,要像学尊那样,将一切做到最好!”
鲍勃闭了一下眼睛,似要把那些汹涌而来的情绪都逼退回心里。
薇薇安这才意识到握着鲍勃的手有些不妥,面带窘色地放下手,说道:“提前录取受挫算什么?常规录取还会有很多好大学迫不及待地恭候你的申请,期待着给你发录取通知。老大,你不能倒下!”
鲍勃的眼睛中流转过一丝活气,他平静开口道:“对我来说,除了哈佛,上任何学校都等于失败。以后,不要再叫我学尊了,这两个字,我现在听起来比什么都刺心。”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气息突然变得不匀,忽然,他大声说:“对不起,我给你们做了一个坏榜样,我不配……”
话说到一半,他劈手摘下眼镜,将脸埋在双手中间。
鲍勃努力隐忍着不让自己悲恸出声,肩膀、手臂、整个身体却如天塌地陷般剧烈抖动着,像寒风中瑟瑟发抖的枯枝。
辰辰凑近鲍勃,用整个身体抵住他瘫软下来的重量,而他却清晰地看到,泪水顺着学长覆盖在面颊上的掌缘和指缝汩汩流下。
义廷开口要劝鲍勃,话到口边却又觉得自己讲不出什么像样的大道理,可是,不讲又不甘心,于是就这样嘴巴张开了又闭上,闭上了又张开。
大卫清了清嗓子要说什么,辰辰看着大卫的眼睛,轻轻摇头,仿佛在示意,姑且让鲍勃再多哭一会儿吧。
是啊,宣泄出来会好些,一个人总不可能永远在别人面前撑着一个架子。
文瑾也不由得鼻子发酸,嘴角弯成了下弦月,鼻子一抽一抽,眼圈泛红,摘下眼镜,开始抹眼角。
羽悠默默将餐巾纸盒推到鲍勃跟前。
静静地淌了一会儿眼泪,鲍勃终于恢复了平静,他着:“为了不给自己的时间表留任何余地,我选择了咱们学校最难最有挑战性的课程。为了让成绩单漂亮到无可挑剔,我每天很少睡够四个小时,遇上考试更是通宵达旦地学习,周末没有时间补觉,而每年的三个假期则要更用功地去准备SAT1、SAT2、AP等这些关乎命运的标准化考试。事后回想,才发现,为了这场豪赌,我不但押上了自己的身体健康,还有一直处于崩溃边缘的神经。”
在座的每一个人听了鲍勃的话,无不感同身受,心软的文瑾已经开始用手指低声地抽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