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她最害怕的无非就是自己娘亲一名弱质女流,乱世之中无法保全自己,恐遭不测。
尽管她一直坚信自己的娘亲还活着,可也不得不承认颇有些自欺欺人。
而今天,原本的猜测终于成真,她心里的大石头也终于可以落地。
娘亲能在乱世中活命,肯定收到了高人的搭救,或者不得不改嫁,而娘亲身在京城却这么多年没和外族家里联系,其中肯定有她的难言之隐。
沈芳说完话,对门的女子也没再开口,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眼里似乎在询问,这么多年,你过得好不好。
小团子撅着嘴巴,不喜欢自己娘亲看别的姐姐,于是蛮横地撞到娘亲的身前,牵起娘亲的手:「娘,没意思,咱们出来的时候不短了,一会儿爹该担心了,咱们回家吧,我饿了……」
女子恍惚着点了点头,牵着小团子的手转身就要出门。
沈芳本想上前一步,迈出的脚又收了回去,她不想娘亲为难。
女子和小童的身影越走越远,眼看着就要跨过门槛,沈芳终于开口唤住娘亲:「夫人——」
女子脚步钉在了原地,却没回头。
沈芳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笑着说道:「我武功高强,医术精湛,这么些年来……过得很好,已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名医,我的本事足够我安身立命,愿……夫人身体康健,日子过得顺遂。」
女子点点头,颤声道:「那就好,那就好。谢谢,哦不,对不起……」
两人的身影终于消失不见,沈芳的心里五味杂陈。
她恍惚了一阵,店家伙计过来跟她说话,她假意看着布料,装作随意地打听道:「刚才屋内的小童好可爱,通身气派,夫人看起来也是有福之人……」
店铺伙计不疑有他,「那是,国舅爷的家眷,岂是小门小户可比的。」
沈芳愣了下,点点头:「怪不得……」
两人东拉西扯了半响,最后沈芳胡乱定了几匹布,才游魂般地出了门,一上马车沈芳脸上的血色刷地一下褪了个干干净净。
马车里的谢瑾瑜关切地问道:「怎么了?不舒服吗,为何脸色那么差?」
沈芳哪里会说她找到娘亲了,对方还疑似国舅爷的家眷。曹国舅无论是先帝也在的时候,还是如今的朝堂之上,权势滔天。
也不知道娘亲跟了他,会不会受到委屈。
沈芳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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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舅府
曹明刚进院子,就看到小团子扑向他怀中,他弯腰把女儿抱了起来,随口问道:「不是说前阵子关得你没意思,今天跟你娘亲上街开心了嘛,怎么还闷闷不乐的样子?」
小团子皱眉:「我只希望娘亲疼我一个,不想娘亲疼别人。」
曹明失笑:「你娘亲心里眼里什么时候不都是只有你一个,连我都要靠后,你这心眼儿也太小了……」要不是小团子不想要弟弟妹妹,他们也不会这么多年只有小团子。
小团子趴在她爹耳边,小声说道:「爹,今天娘亲遇到了一位姐姐,我看娘亲眼睛都红了……」
「哦?」曹明若有所思,脸上笑意不变:「你想多了,天色不早了,赶紧去睡吧,奶娘呢?」
奶娘赶紧追了过来,伸手接过小团子,小团子趴在奶娘的肩头跟国舅挥手:「好吧,但愿是我想多了,爹爹我去睡了。」
国舅笑意不变:「乖,去睡吧。」
小团子身影消失不见,国舅曹明脸上的笑意才收了回去,他一挥手,院子里忽然跪地一人。
「说吧。」
「回主人,夫人和小姐今日去了天香楼吃饭,然后又去了荣恒首饰铺订了几款首饰,后来又去了绸缎铺,原本说好逛完了绸缎铺去逛夜市,谁知夫人从绸缎铺出来神色就有些郁郁……」
曹明一言不发,仰头看天,轻声问道:「绸缎铺里遇到谁了?」
属下看了他一眼,底下头:「应是夫人前头的——」没等国舅开口,他又补救道:「夫人当初受惊说是失忆了,可如果是失忆了,为何见到沈姑娘会失态……」
曹明没说话,神色淡淡,属下又抬头问道:「要不要——」说着,朝着脖颈比划了一下。
曹明这才转身道:「不许多事!」
属下被国舅眼里的杀气吓得连忙噤声。
曹明皱眉,用尔等如此愚蠢的目光看向他:「既是她的骨血,如果我动手害了她,瞒得住夫人倒好,万一瞒不住,往后余生你让我和夫人如何相处?」
他是嫌弃日子过得太舒坦了吗?
属下不解地问道:「可是,如今方九城也已经放了出来,这件事情——」
曹明点点头:「自己媳妇看不好,抢了我也就抢了。他能奈我何?」
「可是夫人如果恢复了记忆——」
曹明难得地长叹了一声,「夫人愿意忘,就忘,愿意说记不得,我也不想逼她。她既然想瞒我,那我就让她瞒——」
情之一事,毫无道理可言,东风与西风,该是被压倒的西风,就怎么也翻不过大浪去,他曹明认了。
只要她开心,向她低头又如何。他心中有些堵得慌,他希望她爱他,疼他,打他,骂他,万不可怕他。毕竟,这世上怕他的人已经够多了,他自知他心狠手辣,民间传闻他专治小儿夜啼,可他自认为对妻儿足够的温柔,足够的耐心。偏偏,她怕他。
他的心抽疼的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