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看到眼前的情景,谢瑾瑜才艰涩开口道:“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他打小锦衣玉食,燕窝当成白粥喝,元宝当成弹珠打,瓷器当成鞭炮扔,他身在福窝里,从来不知,民生如此多艰。而从小跟随他的福宝,为了救他,眼下却很可能成为了灾民的……盘中肉。
一切简直是荒谬得可笑。
他跟着沈芳身后,体力早已不支,却紧咬着牙一声不吭,直到沈芳无意间回头看到地上的血迹才发现他的脚早已经磨破。沈芳看着谢瑾瑜镶嵌着东珠的精美鞋子,忍不住拍头懊恼,把这茬忘了。他打小周围侍从环绕,近路有轿撵远路有马车,恐怕鲜少自己走这么远路的时候。
沈芳看到不远处有处丛林,于是跟谢瑾瑜说道:“前面有个树林,咱们去那里休息一会。”两人走进了树林,沈芳搀扶着谢瑾瑜在一条小溪前坐下。
她四周踅摸了一圈,找到了紫珠草和小蓟,她薅下来扔进嘴里嚼着,又从怀里扯出一块手帕,在小溪沾湿了,把他鞋子脱了下来,谢瑾瑜要伸手阻拦,架不住她手快,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气。
沈芳把他脚上的血迹擦拭干净,把嘴里的嚼碎的草药吐到手里,然后涂在他那白玉般的脚丫上,谢瑾瑜一声不吭,顺从着默默的看着她动作。
谢瑾瑜难得有兴趣问:“之前在杨村,树皮都已经被扒干净了,为什么这里还有树林?”难得他能说话,沈芳手上动作不停给他把脚裹好,又看了他那软底的鞋,已经被磨破了底,她又从包袱里撕下布条把鞋底垫了垫,给他套上。
她这才站起身,伸脚撵了下脚下的土:“你看,脚下的不是泥土,都是质地硬的岩石地。咱们现在应该是身处庆州的福县。”
她忍不住冷笑一声,又继续讽刺道:“福县名字虽好,却不是个有福的。摊上了个混蛋的县令胡一毛,你也看到了,脚下的地不适合种地,可他却好意思每年按照上等田的标准收税,百姓们叫苦不迭只好往别的县迁移。”
方圆多少里都无人居住,可不是树还好好的嘛。
“庆州的县令有好的吗?”谢瑾瑜长这么大,淮南的官员他都没兴趣关心,眼下居然有兴趣问庆州的官员。
“没有吧……”沈芳摇头自言自语:“什么算是好呢?如果是清廉的官员,庆州还真是有不少,百姓穷,县令也没有油水捞,得过且过呗,剩下的就是贪的。像胡一毛这样的,搜刮了百姓往自己兜里搂足了钱,打点下上峰,考评的时候能得个上,就可以调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了,然后再换来一个人继续这样……”也有能吏,但是下场……
她不想再想,拿着小锅跑到小溪那接满水,水袋里的水他俩这一路都喝光了,现在她不敢喝生水,都是要煮过晾凉了喝才安全,起身的时候发现小溪里居然有鱼跃出来,这让她很开心。
伸手从兜里掏出武器刷的一下,钉死了一条小鱼。她过来串起来一看,居然有巴掌大。她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
忙到岸上摘下来放到一边,又如法炮制,陆陆续续扎到了四五条。她在草丛里捡起枯枝,有的还有点潮,她从袖子里掏出指环,又把武器安好,手上的武器像旋转的罗盘一下转了起来,刷刷刷的消掉了树枝潮湿的外皮。
谢瑾瑜被她的武器吸引着瞪大了双眼:“这是啥?”
“峨眉刺。”沈芳摇头晃脑,又恢复孩童的得意:“我的武器,怎么样?”说着,还炫宝似的又展示了两下。
谢瑾瑜连连点头,沈芳点拿着火折子点起火,烧了锅水,然后把锅架到一边放凉,拿着树枝串了两条鱼架在火上烤。谢瑾瑜昨天吃的东西都吐了出去,又几乎饿着肚子赶了一天的路,闻着鱼香肚子忍不住叽里咕噜直叫唤,于是他问了个何不食肉糜般的傻问题:“灾民为什么不吃鱼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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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福寺
侯夫人听到谢瑾瑜丢了就直接晕了过去,等醒了忙让人飞鸽传书给谢恒,又哭着跑去求圆通相助。
圆通神情严肃:“贵公子命有此劫,夫人不要过于忧虑。敢问夫人可能猜到公子此行前往的目的地?”
侯夫人哭着说:“应该是蓉城。他惦记去那买马鞍……”
圆通点头,吩咐了玄清等僧人下山,往蓉城的方向沿途分头去找。特意叮嘱:迫不得已之时,可破杀戒。
又吩咐好玄真打理好寺庙,自己也回屋带好了干粮,收拾好了行礼,独自下了山。
他才刚下山,就有一群衣衫褴褛的难民互相搀扶着爬上山,跪在殿门前求寺里收留。
圆通早有交代,之前屯粮也为的是这一天,于是玄真念了句:我佛慈悲,阿弥陀佛!便大开了殿门,收留了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