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他一眼:“你叫兴儿,一起去把小花枝巷那房子……”我话说了一半忽然停了下来,本来想说拾点一下卖掉了算数,但是转念一想,却说:“打扫收拾了先锁起来,我将来可能用得着。”
旺儿答应着下去了,我算算日子,差不多贾琏也该从平安州回来了。从京城到平安州一来一回不办其他事情也要小半个月,他这一趟替贾赦跑腿办事,事倒不为难,就是繁琐。
真头痛,当务之急是先把他应付了。不过此人这么好色,又有尤二姐回来还有秋桐,应该不至于会来找我……嗯,不能想,想得我浑身鸡皮疙瘩直冒,胃里还乱翻腾好不郁闷。
用贾母的话说贾琏,这人就是个下流种子,好色无度,什么脏的臭的都往屋里拉,谁知道他有没有花柳病!
我这么琢磨着,平儿已经看着人关窗放帘子,掌灯。
“奶奶,晚饭得了,这就摆上来吧?”
我点个头,平儿出去传饭,不一会儿有两个丫头抬着饭桌进来。平儿净了手过来布菜,替我添了一碗汤:“这是奶奶指名要喝的酸辣汤,厨房的特特给做了来的。”
我笑着点头:“你也坐下吃吧,尝尝这汤,天凉了喝这个挺暖和。”
她在炕桌另一边斜身坐下来,陪着我一同吃饭。
我忽然想起这是只有我们两个所以才随便,要是贾琏在,他虽然不是个东西,但是按着这鬼地方的礼法来说还是我的领导上司呢,他要是在,我恐怕还得象平儿一样替他张罗,以示服侍恭敬……
越想越觉得倒胃口,在这时代做个女人还真没劲。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人生莫作妇人身 百年苦乐由他人,真是一点儿也不假,这世情就是如此。
贾琏虽然不是东西,不过我却又想起一个比他更不是东西的来。孙绍祖,迎春将来的丈夫,把她打骂折磨致死的那衣冠禽兽。
一想到这些,我本来很好的胃口也好不起来了,吃了半碗饭,汤喝了两小碗。平儿看着他们撤下饭桌,说:“奶奶要不要把头发放下来,宽了衣裳?再歇一会儿消消食,今天也没有什么别的事情,就歇息了吧。”
我点了点头:“你也累了一天了,别光忙我,你自己也把外面衣裳脱了吧,反正也没有别人。”
平儿答应着,帮我把头上的钗子簪环还有绒花都取下来,打了水来让我洗了脸,我对着妆奁上的镜子仔细照了照。
好象与上妆后的样子差别挺大的。可能是眉画的挑,唇涂的红,梳妆后的王熙凤自然是漂亮的,不过那漂亮里面却显得有些凌厉。现在头发也披下来的,嘴唇上涂的胭脂脸上擦的粉都洗去了,脸没那么板,眉眼没有那么锋利,看起来……人倒显得软弱多了,也清秀的多了。但是这么一去了妆,脸上的疲倦之色也就掩饰不住了。
平时凤姐画那样鲜美的艳妆,是不是也有要用这个当作一层防御的意思呢?就象……俊美的兰陵王上阵打仗要戴鬼面,女人们要应战,也要靓妆华衣,厚厚的涂上一层胭脂?
“奶奶又对着镜子瞧什么呢?”平儿从镜子里看我,她也把头发解下来了,她有个小小的妆盒,把拆下来的首饰和假髻都收在里头,然后再放入柜中,用小铜拴挂住柜门,又把装了热水的茶壶装进篮中,盖上厚暖盖儿保温,预备着晚上倒水喝时好不至于受了凉。
“对了,平儿,西屋里我记得有你二爷先前放的一柜子书在那里吧?”
“有的,不过前儿收拾屋子的时候,都堆到后面放杂物的屋子里去了。因是二爷不在家,奶奶那天还吩咐我,等二爷回来了就把那些积年没人翻看的旧书本子都收拾收拾,送到外头大书房里去呢。”
我隐约有些印象。毕竟这些事是原来的凤姐做过的,我并不知道,现在想起来印象也都很淡薄。
“这两天都拿出来吧,晒晒整整掸一掸灰,再准备些纸笔什么的来……”我当然不能说是自己想看书,顺口找个理由:“巧姐也该认识几个字了,一个字不识总是不好,将来就算要管账理家的也不方便。”
平儿掩口一笑,答应了一声说:“奶奶可是想着自己不识字的苦,所以想让巧姑娘早些认字?”
我也笑笑,放松自己枕在枕头上:“要说打架,那读过书的秀才就是打不过没念过书的庄稼汉。但是有好些时候,还是识字的人更厉害些。”
“奶奶说的是,虽然有句俗话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不过女子能识字能看账,能理家也是好事情。不过书拿出来容易,谁来教巧姑娘呢?”
我说:“我先教着吧,反正三字经那上头的字我也都算认得了。”
平儿答应着,说:“我去看看院门关了没有,叫他们落下锁,该家去的就都各自散了吧。”
我点个头,忽然听到院子里小丫头的声音说:“哎呀,宝二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