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他在西边屋里呢。”
沈恬就说:“你陪你姐姐说话吧,她这两天可担心坏了。”
文秀看起来已经换了衣裳,穿着件烟紫色的缎袄,看起来是洗过脸了,居然还擦了些粉。她平时都不擦粉的,北地干冷,顶多涂点护肤脂。我一细看就看出来了。
“你这脸上是怎么了?冻的?”
“啊……”她一笑:“你眼真利。冻了两小块儿,不碍事。”
“手我看看。”
她没办法,把手伸过来。果然手上也有。
“还有哪里?”
她老老实实说:“脚上也冻了。”
我真想掐她一把,这姑娘平时多文静稳重,怎么一听到马字就管不住自己了。
“你和江燮这几天怎么过的,跟我说说。”
文秀坐在我身边儿,没答我的话,反说:“我可要给你道喜啦,凤姐,恭喜你。”
我摸摸她的脸颊:“唉……现在高兴未免太早,谁知道……”
“你看你,你的身体现在保养的不错的,我教你的功法早晚可还练?”
“练呢,王爷也说这功法养身极好,所以我一直没忘。”
“嗯,那就行。”
可我还没忘我的问题:“喂,你老实和我说,江燮那二楞子是不是又和你提亲事了?”
文秀并没躲闪,坦然的说:“提了。”
“怎么说的?”
文秀说起来,他们在半山的一幢猎户的小屋落脚的,在外面寻马的时候,看天变了,于是向回赶,但是雪落的紧,天色黑的又快,过一道涧的时候,因为雪虚盖在上头,我没留心,一脚踏空,幸好江燮救的我,但是我们人虽然没跌下去,他也受伤了,风雪一大起来,方向也辨不清,只好临时寻了个山穴躲起来。
“就是那时候冻伤的?”
“嗯……”
“那他怎么和你说的?你又怎么想?”
文秀低下头,我以为她是有些害羞。就算是爽利的江湖儿女,说到这些事也是难为情的。
可是文秀的语气并不是我以为的那含羞带怯,倒是很清冷伤感。
“我小时候的事,记的不太清楚了。不过,我家中遭变,爹娘被仇人所杀,白马驮着我越逃越远,逃到哈萨克人的地方。在那里我长大了,我遇到了喜欢的人,可是他喜欢的并不是我。还有……还有一个喜欢我的人,但是他为我而死了。我离开那里,回中原来。有时候我觉得很彷徨,我不知道我是汉人,还是外族人。好象都是,又好象都不是。我也不知道哪里才算我的家,中原不象,塞外也不象。”
我握着她的手,没有出声。
“那时候我觉得我这辈子不会再喜欢什么人了……可是,我现在觉得,人总是在向前走,会遇到不同的人,不同的事。我原来没亲人了,现在却又有了凤姐你。我觉得我也不会再喜欢什么人了,可是江燮救了我几次,命都不要了。他和我知道的其他汉人不一样……他很真,有时候象个孩子,没那么多鬼心眼儿。我们在山洞里的时候,他说他要是没法儿活着出山去,就让我把他忘了,忘的干干净净一点儿不剩才好,然后再好好的快活的过下去……
“他发起烧来,迷迷糊糊拉着我的手,跟我说他喜欢我,他要是能娶我一定会对我好的。我那时候跟他说,要是我们一起出了这山,我就答应他。”
我没有出声,文秀说话的声音很轻。
“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象他喜欢我一样喜欢上他。但是我觉得,这世上不快活的人这么多……要是我们在一块儿之后,至少有一个人能过的快活,那也很好了。”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文秀的头靠过来枕在我肩膀上。
“那你呢?你自己的心里,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
我知道,她哭了。
爱这种事情,最没有道理。
也许,文秀也会在将来,慢慢的爱上江燮。
即使没有也不要紧。
这世上不相爱的夫妻有许多,但都可以白头到老。
只是,我也为她心疼。
文秀她如此善良美好,最应该得到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