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车上,各人都无法行礼,但语气上一点也不含糊。韩不申道:“韩魏一体,魏公子夜袭韩车,有违结盟之道。”
张辄道:“韩君奉韩王之命乎?”
韩不申道:“虽无王命,亦韩王所主。”
张辄道:“辄正要请教,秦入魏邑,凡我同盟,理当同仇,何韩人资粮与敌,岂同盟之道乎?”
韩不申道:“否也。敝乡贾粮于秦,非资敌也,实取利也。秦人高价贾粮,乡人自逐其利,非资敌也。魏但同价,自当粜于大梁。”
张辄道:“两军争锋,粮道为先。贵乡资敌以粮,岂能无损于同盟。”
韩不申道:“两国交锋,不绝商道。吾等诸国,同心共成。秦魏交锋,亦当成之;岂独韩也,他国贾粮,亦不当绝。魏之粮独非贾于启封乎?”语及此,韩不申意味深长地看了车右先生一眼。车右先生心中一颤,自然知道自己乘粮船入启封之事,已为韩人所察觉。自己行事隐秘,何以竟为韩人察觉呢?那是否秦人也同样知道?车右先生的微妙表情落入韩不申眼中,韩不申心中暗喜,脸上神色不变,道:“魏人尚粜于启封,其韩人何!在商言商,价高者得,又何害于同盟?”
张辄欲改换话题,道:“秦人开军市,非寻常商贾可办。韩君必也与秦交善。”
韩不申却不打算换话题,道:“秦人开市,以高价籴粮,四乡往赴,不亦宜乎!奈何张君矫公子令,半途劫之,于义为何?”
张辄见韩不申咬住不放,遂道:“亦与富贵与君,奈何?”
韩不申道:“何富贵也?”
张辄道:“高价庸车,高价籴粮,韩君其有意乎?”
韩不申终于变了脸色,道:“买卖终应两相情愿,岂能强之?”
张辄道:“非强也,价高者得,又何害焉!”
韩不申尴尬道:“此非为臣者所能决也,必也决之于君上。”
张辄道:“君上者谁?”
韩不申道:“华阳尉是也。”
张辄道:“华阳尉,边鄙走卒也,又何能为?”
韩不申道:“华阳虽司边尉,实则王族,非寻常走卒之比也。”
身后郭先生道:“王族新至华阳,亲办粮秣,其利必巨也。华阳岂先知秦人将至乎,秦人至而必开军市乎,开军市而必高价籴粮乎,粜粮而必得其值乎?”
这一串问题,问得韩不申难以开言,只得沉默以对。
张辄为打破僵局,再度改换话题道:“吾似与君素未谋面,君何以知微贱之事信陵君也?”
韩不申望了张辄一眼,道:“君常随信陵左右,凡有所遇,焉得不识。而君又岂识芸芸之众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