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鄙先从气恼中恢复过来,接过话题道:“与战,士则斗食,十万之众,日食万石。华阳十囷,不过三五日食。故虽战,日乃一食。前军士民多而车寡,一食之不足,犹以糇粮充之。”
这一番话,无疑坐实了大梁尉的指责:固守而待敌变虽然合于兵法,但粮食问题无法解决,自己可能先熬不下去。
但晋鄙大夫随即道:“吾粮虽少,犹有十囷之屯。秦人轻军深入,既无辎重,后援不继,必不能久也。吾虽日一食,犹有可胜之道。”
大梁尉道:“虽然,秦劫于吾乡而无所忌,所得必不稍逊。且食敌一钟,当吾廿钟;芑秆一石,当吾廿石。敌食吾粮,敌益强,而吾益弱,何能当之!待邑无炊烟,野无樵采,纵尽逐秦,于事何补?”
晋鄙道:“秦人屡侵,魏为之苦。若能一阵破之,秦人丧胆,臣之愿也。然强秦不可卒破,必待时日,而乘其隙也。愿君上察之!”
大梁尉道:“王者以民为天,民以食为天,能知天之天者,斯可矣。秦人食吾食,坏吾民,此贼王之天也。必以驱之而后可。愿君上察之!”
两人意见相左,也就不再争论,而是把矛头对向信陵君,信陵君一时语塞,不知如何是好。
须贾大夫出来劝和道:“大夫之言,与大梁尉之策,本并行而不悖。大夫岂养敌耶?但乘其隙,一鼓而下也。惟其无隙可乘,但固守而待其变也。”
大梁尉道:“大夫久坐高堂,不谙疆场之事。吾背城借一,犹有余勇可贾;鼓勇而进,犹有可胜之道。若经日月,士益疲而气益沮,鼓则不进,遇敌而溃,何有乘隙之可言哉!又者,防民之变甚于防贼。今吾军虽曰十万,能战者不过万人,余皆乡野之民,少习教化,不闻礼义。用之暂,或得其力;旷之久,则必生变。吾恐敌之隙未得,而吾军不战而乱矣!此用军之精微,又岂庙堂高论者所能仿佛!”直接打脸须贾,毫不客气。
信陵君见大梁尉一点面子也不给,有些难堪。只得转换话题道:“后军营司莽有破敌之策,可得而闻欤?”
大梁尉道:“区区营司,何德而献策!”
信陵君有些不豫,道:“司莽总后军中营,孤以为赞画。愿暂听之。”
大梁尉有些不耐烦道:“姑妄言之。”
司莽有些失措,但身后的靳先生从怀中掏出一卷白绢,于席前打开,道:“臣奉君命,探得两军之阵及山川地形,图之于帛,谋之于司莽,而得其情。”
司莽面对地图,心情平静了许多,避席而拜道:“臣观两军之阵营布置:吾军尽处韩境,而秦居魏境。两军营寨相对,各据十里,各依河道,营寨相守,略无参差。吾军之两翼,有中军前出以为护翼;然秦人则绝无。臣以为,冲其一翼,而贼必破。”
大梁尉击案道:“妙哉斯言。秦人有隙可乘矣,是必得之。司莽赞画军机,能献此策,实不负君上识拔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