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太子道:“臣惟愿天下治国之士,皆闻大夫之论也!昔秦贵农而贱商,天下以为不便。今闻大夫之言,其便多矣!”
须贾大夫道:“臣曾不知治道,惟知商道也。焉敢妄言治国。”
秦太子道:“能知商者,亦当治国也。商者,其犹四时也,顺之则昌,逆之则亡,不亦惧乎!”他又问须贾大夫道:“夫商者,何以知货之有余不足也?”
须贾大夫道:“夫商者,犹伊尹、吕尚之谋,孙吴用兵,商鞅行法是也。是故其智不足与权变,勇不足以决断,仁不能以取予,强不能有所守,非所谓也。”
秦太子道:“若夫天下商人,可称道者几何?”
须贾大夫道:“若夫商者,首推管子。凡人之情,见利莫能勿就,见害莫能勿避。管子从之,能以利害治齐国。何者?商人通贾,倍道兼行,夜以续日,千里而不远者,利在前也。渔人之入海,海深万仞,就波逆流乘危百里,宿夜不出者,利在水也。利之,则民自美安,不推而往,不引而来,不烦不扰,而民自富。如鸟之覆卵,无形无声,而唯见其成。其次则计然,修备而知物。旱则资舟,水则资车,物之理也。粜,二十病农,九十病末,上不过八十,下不减三十,则农末俱利,平粜齐物,关市不乏,治国之道也。积着之理,务完物,无息币。论其有余不足,则知贵贱。贵上极则反贱,贱下极则反贵。贵出如粪土,贱取如珠玉。财币欲其行如流水。此所谓计然七策。用其五,越已灭吴。陶朱公,泛舟于江湖,用计然之策,三富其家。其次则有猗顿焉,以牧起家,以盐致富,以珠玉继其后;其所在者猗氏,正安邑之侧也。有白圭焉,亦魏人,菏泽营焉。曰人弃我取,人取我与;能薄饮食,忍嗜欲,节衣服,与用事僮仆同苦乐,趋时若勐兽挚鸟之发。此数子者,皆商之巨擘,世之英杰也,非独商也。管子固无论也。陶朱公为官则致公卿,为富则致万金。计然起弱越而胜强吴。白圭掌魏政数年,其绩班班!其余者,则有端木氏、吕氏、郭氏诸辈,皆天下巨商也。”
秦太子慨然道:“曾不意天下英雄能若此也。夫商君之抑商贾,所失亦多矣!”
须贾大夫道:“秦虽抑商,而陶则天下之中,商贾云集,今穰侯在焉,是亦不废商也。”
秦太子道:“焉得商中之伊尹、孙吴哉!”
须贾大夫道:“太子其访之,必得!”两人相谈甚欢。惟对以粮易盐一事,各不相让!须贾大夫也无可奈何。
太子等须贾走后,将须贾以商治国的理念写在一块简牍上;又让于屏风后笔记的书吏取出所记之言,一一摘录须贾所言及的巨商,以及他们的经商理念,觉得有了新的想法。他静静地思考着,一旦自己即位,就将进行一场重大的改革,把商业重新置于重要的位置上。
他又仔细思考了河东守张禄的做法。短时间来看,张禄无疑是得利了,为安邑积聚起大批粮食。但如果着眼于天下,粮食并没有增长,只不过从这些人那里转移到那些人那里,只不过“那些人”恰好是秦人,所以觉得自己得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