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齐是个贵公子出身,哪里经过这番困苦。当初从大梁到邯郸,甚至连姬妾都带上了,一路舟车,虽然劳形,其实安逸。而这一次,提心吊胆、担惊受怕不说,一路上都得自己一步步走;走不动了,只能在土坎上坐着休息一会儿,连喝口甘冽的水都是奢望,只能在水坑中捧水喝。魏齐年过半百,那里受过这个,到了邺城,就再也走不了了。原指望信陵君能伸出援手,以信陵君三千门客的势力,把他安全地护送回大梁应该没有问题。但没有想到,从大梁来的消息竟然还是一个“等”字。
虞卿不敢让魏齐直接与随从们交谈,怕随从们不小心说出什么不合适的话来,刺激了魏齐。听完随从的陈述后,才到魏齐的房间里,把大梁的事择要说了,道:“客至大梁,信陵君遣仲岳先生相见,赐五金一车,请君稍俟,信陵君必设计援救。”
魏齐黯然道:“齐事魏王,已历二世。先王偏苛,臣事之战战然。而其二子,互不相下,臣又夹侍其间,左右为难。值遇强秦,魏不能抗,乃奔邯郸;赵王不容,复走大梁,亦不见容。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虞卿见魏齐心生伤感,有意转换话题,道:“若无张禄之事,何至于此。君何以获罪于秦相?”
魏齐平生最伤心的就是这事,一闻虞卿提起,不禁号啕大哭起来。虞卿不知所以,赶紧安慰。魏齐道:“此事乃吾平生之恨,未与人言。今吾不久于人也,蒙卿不弃,弃官相从,且共患难。且听吾肺腑之言。范雎,魏人也,游于诸侯而不售,乃复归大梁,入中大夫须贾门下。是时也,齐以二城之众,逐燕军数十万,尽复其地,诸侯震动。王乃使须贾贺于齐,范雎从焉。须贾至齐,数月不得报,不得见王。而齐王乃使人赐雎金十斤及牛酒。须贾疑雎以魏阴事告齐,归告于臣。虞卿思之,齐不报须贾于王,是有余恨于魏也;而馈范雎,必也范雎有大功于齐也,非因其魏臣也。须贾归而告之,臣遂严刑讯问,折胁摺齿,至于死,而不得一辞。吾意其死矣,乃弃于厕内。不意竟为人所救,留此祸根……至今悔之无及!”
虞卿道:“范雎果卖魏否?”
魏齐道:“昔须贾入秦,知秦相张禄乃故吏范雎,惊恐不能胜,闻雎数贾曰,雎之先人丘墓在魏,公以雎为有外心于齐,其罪一也。须贾归,闻即病甚,不能行矣。若雎必不卖魏,其罪亦在须要,非在臣也。”
虞卿道:“范雎真智士也,负无边之冤,无缚鸡之力,但以口舌,而令魏二大臣亡病。臣所不能及也,臣所不能及也!君其勿忧,纵信陵君不纳,吾将归君于楚。楚令尹春申公,久在秦为质,常怀复国之愿,必愿得君之助,而客遇之。况陈近大梁,舟楫之所及也。若魏王相召,君可立至。”
魏齐道:“臣心已凉,臣意已灰,不能复事君子矣!飘零四方,伊于胡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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