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如何,这满腹经纶正是自己需要的。
随着才名渐长,和人往来,哪怕玩人设装狂士,却总要用到诗词文章。
自己肚子里没货,早晚要露出马脚的。
“不知柳先生可曾科举?家资如何?”
见韩琛主动相询,旁边的人纷纷劝解,莫要和柳青宴一般见识。
却是担心韩姑爷须臾之间,做不出合乎他“武朝太白”“江南苏老坡”的诗来。
作诗作词,讲究一个有感而发,推敲琢磨,也得先有个方向才是。
这柳青宴贸然发难,出题刁钻,韩相公一个应对不好,怕是会落下轻视落魄士子的名头。
这种名头,最伤人品。
此时的武朝,文人中,如陈继儒那般,你骂天骂地骂空气,骂有身份有身家的读书人,众人喜闻乐见,即便被骂那人,也会追捧。
可你要讥讽嘲笑穷酸,留下尖酸刻薄的名声,就要引得众人唾弃。
也算是,武朝的政治正确吧。
“屡试不第,蹉跎半生。”
柳青宴面露苦涩笑容,自嘲之意显露无疑,“家资嘛,全靠家中娘子操持,入不敷出。”
众人却是一静,这柳青宴虽然不讨人喜,但同在宁波县内,大家也是熟识的,为人方正古板,甚至可称之为刚直,哪怕衣衫破旧打了补丁,来参加诗会,却也咬牙捐了三钱银子。
说白了,又臭又硬,偏偏某些情况下,你还不得不佩服怜悯。
刚刚众人开口劝阻韩姑爷作诗,未尝没有息事宁人,维护柳青宴的意思。
毕竟,他一个落魄文士,惹恼了新晋江南第一词人,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偏偏,这柳青宴体会不到其中的用心,只觉众人跟红踩白,有意针对,真真是,不通人情,冥顽不灵。
“柳先生莫要说看不到这般话,韩琛的身世,想必先生也是知晓的。”
韩琛笑的坦荡,他那赘婿的身份,随着几首诗词的传唱,在宁波县城,早已人尽皆知,“同是在这人间艰难求活,不癫怎能不知先生心意?拿笔来!”
三两句话,却是让柳青宴低下了头,绷直的身躯,也跟着放松下来。
确如韩琛所说,他这位“武朝太白”“江南苏老坡”之前并不如意,穷困潦倒,孑然一身,后又入赘越国公楚家,还被定下三年后才完婚的尴尬契约。
若非他眼下有偌大的才名,怕是读书人见之,如见狗屎!
柳青宴只觉,和韩姑爷之前比较,自己的小日子,还算不错,顿时,就生出一股子以大欺小的羞愧感。
这种人,心思简单,脑袋一根筋,遇到比他强的,往往会梗着脖子和人较量,吃亏受苦,乃是常事。
偏偏遇到不如他的,反而手足无措,不愿伤害,哪怕被人当猴耍,被人占了便宜,也不愿追究。
只能说,性子使然,心底却是干净的,存了最朴素的良知。
却见韩姑爷再次挥毫泼墨,众人跟着兴奋起来。
“仙佛茫茫两未成,只知独夜不平鸣……”
身边自有人,将韩姑爷写下的新诗高声念出,以便远处的人也能知晓。
“风逢飘尽悲歌气,泥絮招来薄幸名……”
“十有九八堪白眼,百无一用是书生……”
“莫因诗卷愁难成,春鸟秋虫自作声……”
桃林里顿时静寂无声,那柳青宴仰头望天,两行浊泪顺着脸颊流下,缓缓滴落泥土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