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是那位手机有了信号,因为担心她,才又打来。
忽然之间,什么温情的话都说不出来了。盛远时眼神微凉地住了口,收了手,留下一句:“好好想想,你该道歉的,是哪件事。”起身。
南庭抬头,视线里只剩下他高大的背影,以及白色机长制服上似是被玻璃碎片造成的几个破口,和那上面刺目惊心的斑斑血迹。
他受伤了?南庭惊呼:“七哥!”
盛远时停顿了一下,也只是说:“你应该不缺,送你回家的人。”
这……南庭追到门口,他已经走到了楼梯拐角处。她又折返回窗前,很快地,盛远时的身影出现在塔台楼下,他就那样迎着狂风暴雨走向那辆白色陆虎,后面的丛林小跑着才勉强追上他。
身后有脚步声响起,紧接着,应子铭匆忙而来,他关切地问:“小南,还好吗?”
其实不太好,无论是先前的惊吓,还是和盛远时不算愉快的对话,以及发现他受伤后的自责与担心,都让南庭身心俱疲。可该来的已经来了,尤其这场重逢,她又期待已久。所以,尽管额头上包着纱布的样子有点可怜和滑稽,南庭还是笑着答:“特别好。”
必须要特别好的状态,才有勇气面对即将到来的一切。反正,就算结局没有特别好也没关系,总不至于比从前失去他更糟。
嗯,真的真的,特别好。南庭缓缓笑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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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多小时的疯狂过后,不仅机坪满目疮痍,办公区和航站楼里也是一片狼藉,甚至是中心两路市电都中断了供应,空管中心立即开启灾后重建模式,各个部门的人员迅速投入到了救援抢险的工作中去,兵分几路,抢修线路,清理积水,恢复设备的运行运转,同时进行检测,力争在最短的时间内让涉及飞行保障的每个环节恢复到正常水平。
深夜,G市机场逐渐恢复了航班起降。由于台风后加班机增多,第二天,管制波道一直处于繁忙的状态,而包括南庭在内的,前一晚值了大夜班的管制们没一个人离开塔台,累了就在休息室里眯一会儿,醒了就去管制大厅,协助值班的同事做些协调的工作,以确保飞行安全。
截止到南庭下班时,她已经连续工作了三十多个小时,桑桎更是在机场等了她很久,就怕她因外伤和劳累引发高烧。
雨停了,但没有出太阳。南庭走出塔台时,下意识看向停车场,没有一辆白色的车,更没有那个想见的人。她低头笑了,笑自己痴心妄想。
回去的路上,桑桎始终默不作声,目不斜视的样子像是专注于路状,但南庭知道,他在生气,气她先是隐瞒失眠,后又加班受伤。她想了想说:“我心里再清楚不过,作为一名菜鸟级管制,自己能做的非常有限,可在整个塔台都处于极度繁忙的状态,对我倾囊相授的师父,指导帮助过我的师兄们都在坚守的情况下,我实在走不开,哪怕只是为他们泡一杯咖啡,买一份快餐,我也觉得有意义的。”
或许,团委林主任就此次台风事件,在发宣传稿时会说:“管制是在用生命守护自己的事业和职责”,但其实管制根本不会去考虑那些伟大和高尚的字眼,他们只是想:千万别出错,千万别出事。如同南庭总是对着航空器默念“起落安妥”一样,唯此一愿。
因为南庭选择了管制职业,桑桎很清楚:只要天上有飞机,他们就不会离开。可面对南庭的伤,他还是忍不住说:“从前我只觉得管制在工作上的失误会造成风险,这次台风,让我意识到空管还有生命上的危险。所以,尽管我没有立场劝你改行,但你必须答应我,以生命安全为第一考量。你不用辩驳,你额头上的伤就是最好的证明。再有下次,南庭,我不管你是不是要和我绝交,我一定有办法让空管中心辞退你。”
他确实有这样的本事,但他一直用近乎纵容的方式尊重和支持着她的选择。甚至是现在,只要她稍稍服个软,他就会缓和下来,不与她计较。
未免桑桎担心,南庭故作轻松地说:“我是上班不是卖命,当然会好好保重自己,再说了,我还有很多事情没做,好多计划没实现,哪能傻得拿生命冒险。”
桑桎也不冷着脸了,饶有兴致地问她:“很多事是什么事?”
南庭不会和他说,有些事是和盛远时有关,她只避重就轻地说:“例如养睡不着。”
桑桎闻言就笑了,“睡不着我可以替你养,有空还是先想想破相了怎么办吧。”
南庭似乎这才想起额头上还有伤,她伸手摸了摸纱布,无所谓地说:“破相的话,只能用内在美弥补了,除此之外,我实在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
她明明是句玩笑,没有走心的,桑桎却像听出了什么话外音一样,再次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