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东宫格外清寂,偌大内殿连一盏灯都没有点,乌漆墨黑,看不见半个人影。
谢朗将宫女和太监都遣走,独自静静屈膝坐在窗台上,看着天上一轮圆月,不知在想些什么。
今晚这个局,他承认是自己一时冲动莽撞了,原本只是想制造点事端,搅黄了明日的婚宴即可。
但万万没想到的是,谢文茵和陆夭竟然会出现在长乐宫。
他得到消息的时候,红莲教那几个人已经准备下手了,所以他只能冒着被拆穿身份的风险,亲自跑了一趟去阻止。
那条路当时空无一人,应该没人发现吧?
他脑中晃过一个不大明显的身影,有些拿不准主意。
就在此时,一只灰色信鸽飞来,熟门熟路落在窗台边,谢朗低头扫过去,但见鸽腿上空空如也。
谢朗沉默半晌,忽然出手如闪电,无声无息拧断了信鸽的脖子。
“啪哒”一声轻响,鸽子尸体被丢在窗檐下。
他伸手掩上窗子,将月光也一并关在了窗外。
***
这厢启献帝封锁了所有消息,又让内监宫女连夜把长乐宫重新收拾干净,免得耽误了次日吉时。
宁王因为担心刺客卷土重来,本不打算去司家迎亲,结果被宁王妃生生推走了。
“你放心,我今日跟琳琅住一起,这起刺客显然是为了搅和大婚而来,断然不会伤人的。”
宁王不敢苟同,狗急跳墙,万一宫外还有人接应反扑呢?
陆夭失笑,启献帝恨不得将宫里围成铁桶,龙鳞卫里三层外三层在听音阁驻守,就是再来一百批刺客,也不管用。
“你若实在不放心,便叫影卫在宫外守着?”
影卫等闲不能入宫,陆夭也不想找麻烦,所以退而求其次让人在宫外驻守。
宁王还是不肯松口。
“我就留在宫里吧,司云麓那边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说毕就要去外面守着。
陆夭哭笑不得,伸手拦住他。
“司大人肯定很希望你能陪他迎亲,你不去,他哪有底气?”陆夭循循善诱着,“而且你去那边陪着迎亲,我这边跟着送亲,人家寻常夫妻不都是这样的嘛。”
坊间确实如此,但凡家族里婚丧嫁娶,夫妻都是各自为阵,分别跟着忙活,宁王被她描绘的这副市井寻常打动。
“这样吧,迎亲要早晨,我陪你到五更之后再走。”
陆夭拗不过他,只得由他去了。
一夜无话。
次日一早是正日子,卯时听音阁便开始张罗了起来。她和陆夭前日受了惊,又聊了小半宿,彼时都有些起不来。太后派来的掌事嬷嬷亲自来催,硬是把姑嫂二人生生从被子里挖了出来。
陆夭从床头荷包里摸出两粒津雪丹,塞了一颗在谢文茵嘴里,一颗自己提神。
“快点醒醒神,今日还有整整一天要忙活。”
谢文茵原本还有点前日之事的阴影,结果那点情绪瞬间淹没在嫂子和嬷嬷们急三火四的催请声中,听她们一叠声说着要干这个干那个,于是也跟着手忙脚乱起来。
陆夭特意问了问,说宁王爷鸡叫头遍之后才走的,她心里未免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感动。
谢文茵趿着鞋子下地,看见妆台上雕花红漆托盘里放着凤冠霞帔,还有妆镜上摆着剪好的喜字,这才有了几分实感。嫁衣昨日已经试过了,但凤冠却是才送来的。
这面凤冠是按照王妃品阶定制的,启献帝对这个妹妹颇为大方,特意允许用了七凤衔珠的造型,那一枚金凤栩栩如生,镶嵌的东珠更是如龙眼大小,在烛火映照下熠熠生辉,跟陆夭当日大婚的品质不相上下。
宫女们在旁边排成一排,服侍谢文茵洗漱更衣,因为昨日只是穿了最外面那件喜服,可今日正式出嫁,要换上九重吉服,层层叠叠加起来,足足用了小半个时辰,好在已经是秋日,否则还没到婆家,就要被热晕了。
陆夭站在一旁打量着今日的新娘,金线绣的龙凤呈祥腰封勾勒出纤细腰线,大红嫁衣葳蕤,端庄又不失美艳,她心上涌起几分欣慰。
给谢文茵开脸的是宫里的老嬷嬷,自幼看着她和司寇长大的,上来便开口说着吉祥话儿:“咱们七公主还没上妆,就已经是国色天香了,这要是上了妆,还不要把驸马爷迷晕了?”
殿内众人逗笑了,谢文茵有些不好意思。
老嬷嬷手脚极麻利,三下两下就将脸绞得干干净净,随即上起妆来。
许是太后提前交代过,妆容不宜太浓,所以老嬷嬷明显留了分寸,铜镜中慢慢显现出一张让人惊艳的脸。
大妆好了之后已经辰时二刻,全福人请的是肃王妃,亲手给谢文茵戴上凤冠,陆夭则将描金宝瓶递到她手里。
按照惯例,应该先去辞别启献帝,但启献帝素来好面子,干脆早早就到长乐宫陪太后等。所以一群人前呼后拥扶着谢文茵,直奔长乐宫。
太后和皇帝、皇后等人坐了满满一屋子。
按辈分,自然该是太后先开口,但她有心最后再嘱咐闺女几句,于是示意启献帝先说。
启献帝看着这位跟女儿一样养大的妹妹,内心也涌起几许久违的皇家亲情,他让人放了赏,又笑道。
“一转眼小七都成大姑娘了,今日着实是好看,真是便宜了司家那小子,等下迎亲的来了,咱让人好好为难为难他,不能这么轻易就把咱们后宫的掌上明珠娶走。”
一旁谢朗不动声色捏紧手指,眼中溢出一抹肃杀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