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某是王府的家生子,当差三十年,大事小情都了如指掌。”王管家努力不把倨傲表现在脸上,“请教不敢当,王妃有话尽管问便是。”
“前年旱灾,几处田庄都受灾,交粮尚有万石。去岁风调雨顺,怎么收成反倒减产了?”陆夭表情好奇看向王管家,“而且上下相差3162石,这不是个小数目吧。”
王管家悚然一惊,没想到她居然能报出这么精准的数字。
“去年不少佃户租约满十年,按理是要减租的。”
“满十年的佃户共121家,每户5石,也不过区区六七百数。”陆夭一副虚心请教的口气,“我算学不太好,但剩下至少2500石,管家能否给我讲讲去处?”
管家的头上开始渗出汗来。
“本国成年男子每人每年不过领20石粮,这相差的粮数能养活百余人,抵得上一支王府护卫队了。”陆夭故作天真看着王管家。“
王管家嘴唇翕动,面色煞白。
但陆夭并没打算就此放过他。
“况且不止去年一年账目对不上,宁王府我若没记错,是一等田吧?按亩产来算,这十年我粗略算算,大概差了九万多石。”陆夭抿一抿鬓边碎发,语气仿若谈论天气般自如,“这么多粮,王管家难不成是养了私兵吗?”
王管家扑通一声跪地。
“王妃明鉴,小的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这准是底下人层层盘剥,中饱私囊!”
“怎么好好说着话还跪下了呢?快起来。”陆夭嘴上说着,脸上神情可没有半点要他起来的意思,“管家刚说在府里三十多年了。掌家这么久,还有底下人敢层层盘剥,可见你为人宽厚。”
小王妃从头至尾没说一句重话,她甚至还是笑盈盈的,管家却感到自己后背一片冰凉。
“是小的失职,我这就去查,管保给王妃一个交代。”说毕屁滚尿流要走,却被陆夭喝住。
“我娘出身皇商王家,从小我会吃饭时便会看账本。”陆夭轻轻喝了口面前的六安瓜片,“如果管家是想费心再去做一份账册,可以省省了。”
王管家仿佛被定在当场,皇商王家,那是祖师爷啊!
天下钱粮师爷出王家,虽同姓王,但他可不敢在祖师爷面前卖弄,当即点头如捣蒜。
“我也知道水至清则无鱼,有些事睁一眼闭一眼就算了。”陆夭轻轻吹着粉彩盖碗,“就比如王管家辛苦多年,在燕玺楼有个温柔乡也是情理中事。”
王管家再度跪倒,膝行至陆夭脚下,急急表忠心。
“王妃有话尽管吩咐,小的以后绝对唯您马首是瞻,绝无二心。”
一直表情温和的陆夭听了这句却突然沉下脸色。
“王管家这话错了,府里从头到尾你该效忠的,只有宁王殿下。”
王管家不明就里看向陆夭,却发现对方并没有正眼看他,而是轻描淡写甩出一句:“去领十个板子吧。”
王管家依言退下,陆夭看着窗外出神。
窗外风雨交加,天色沉沉暗下来。
*
“王妃不但一眼就看出账面有问题,而且连哪一年差了多少,都分毫不差。”刚刚还卑躬屈膝的王管家此时像换了个人,再没有半点心虚怯懦。
“到底身上流着你王家的血。”宁王随手将账簿丢掷一旁,饶有兴致地抬头问,“听说连你在燕玺楼的老相好都被挖出来了?”
王管家苦笑着摇头。
“王爷就别取笑属下了。只是我不明白,王妃一个深养在闺中的贵女,怎么可能会知道燕玺楼这种烟花地?”
“不新鲜,她连影卫都知道。”
王管家变了脸色:“难不成她是薛家那边安排的人?”
宁王想起大婚那晚,她说在《前朝史录》里看到过有关影卫的记载。
那本书现在确实只有太后薛氏那里才有,但若陆夭真是细作,断不会留这么大把柄给自己。
“要去查查王妃之前跟太后那边之前的来往吗?”
“不必了,早在她嫁入王府之前,该查的早就都查过了。”
自从陆夭出现,这个人身上有太多疑点,但她对自己似乎并无恶意。
从在嫡姐面前对自己的维护,再到威胁管家要对自己尽忠,甚至不惜以命相博在皇帝面前演苦肉计,只为险中求胜留在宁王府。
宁王妃这个位置对她有这么大吸引力吗?
宁王平生第一次对自己的魅力感到好奇起来。
“王妃既然拿住了你这么大的把柄,有没有以此为要挟逼你做什么?”
“说起来确实是有。”
宁王心里冷笑两声,小姑娘到底还是沉不住气啊。
“那她提了什么?让你盯住我?”
“那倒没有,她让我只效忠王爷便好。“王管家顿了顿,”对了,她要走了五年内跟各家权臣婚丧嫁娶的礼单。”
宁王脑海闪现出陆夭在马车上势在必得那句话:我能让满朝文武尽数倒戈。
窗外影卫一闪而过。
“王爷,太子送来两个美姬,说是给您赔礼。”
新婚燕尔便给人送妾,想也知道没安好心。
王管家嗤笑一声:“还是按以往规矩?从燕玺楼再挑俩人,加倍退回去?”
“不。”宁王好整以暇靠在座椅上,“把人都送到王妃那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