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最后两句话的时候,看向的是方紫岚这一桌。方紫岚感受到她的目光,有些怔愣,一时分不清她的话是说给自己还是旁人。
“妖言惑众。”纪宁天寒声道:“若依你所言,琴姬夫人为我母子所害,那为何妩青郡主与我多年相安无事,甚至于今日还会与我成亲?”
“纪宁天,你对郡主做了什么,你我心知肚明,她不会永远为你所骗。”欢颜定定地看着纪宁天,他的瞳孔倏然震了震。
一旁管事见情势不妙,吼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此妖女拿下?”
护卫们如梦初醒般上前一步,却见欢颜手中的软剑调转了方向,架在了自己的颈侧,“纪宁天,我人微言轻,既杀不了你,也不能毁了你。但我愿意用自己的性命,换今朝之人对你的猜疑提防。”
她说罢毅然决然地抹了脖子,自刎于戏台之上。血溅戏台,染红了她一袭素色衣衫,顺流而下滴在了堂前阶上。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所有人目瞪口呆,只有庆朝班的人垂眸哽咽,哭得不能自已。
方紫岚长叹一口气,欢颜早有预谋,庆朝班上下也都知道,可却无一人阻拦。存了这等死志,豁出性命为代价,她竟还怀疑她与纪宁天沆瀣一气,真是小人之心。
阿宛鼻子发酸,下意识地伸手去扯旁边的人,这才发现丛蓉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丛姐姐人呢?”
丛蓉背对厅堂倚靠在廊柱下,脸色发白,双手紧紧地绞在一起,抠出了道道红痕。
同为欢氏女,她不仅认识欢颜,而且对她仰慕不已,尤其在听说她创立庆朝班安身立命之时,更是十分艳羡。
欢颜便是她憧憬的一切,可是她永远也不可能成为欢颜。为了所谓的救命赐名之恩,便什么都顾不得了吗?
没有名字,浑浑噩噩,至少能活得下去。既然欢氏女原就是取悦人的玩物,那前朝今朝,庆哪一朝又有什么要紧?
为什么,一定要是今朝呢?
“你不去送她吗?”温崖的声音骤然响起,一如既往的温润,却莫名惹了丛蓉烦心,“道不同不相为谋,我既已见了她最后一面,便没什么好送的了。”
闻言温崖犹豫了片刻,才低声道:“她临死前说,要你为自己而活。”
“为自己而活?”丛蓉轻哼一声似是不屑,“这种骗人的话,什么时候也能骗到我们这些孤魂野鬼了?”
她转过头紧紧地盯着温崖的眼睛,“温崖,你扪心自问,这种话你信吗?我们……”她说着猛地咬了咬唇,止住了后面的话。
“为自己而活,我此生是不敢想了。不过……”温崖顿了顿,脸上神情忽的柔和了许多,“我便是赌上一切,也要让阿宛为自己而活。”
“真是师徒情深啊。”丛蓉面露讥诮之色,“可惜了。”她说罢长舒一口气,“我该回去了,耽搁太久方紫岚和你那好徒弟要起疑心了。”
温崖看着丛蓉缓步而去,像是要逃避什么。然而她最终没能逃过去,看着戏台上被染成血人的欢颜,她捂住嘴哭了出来,眼泪止不住地掉落,模糊了视线。
她曾经的憧憬,如今了无生息。或许,从一开始就不该有什么妄念。活下去,便已经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