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没受伤我自个清楚,至多是摔倒时膝盖撞青了一块,并没大碍。朱高煦以及这些士兵因我而要受罚,我怎能就此一走了之?来到阿平身边时就压低声问:“可以晚些再走吗?”阿平不理会我的问题,径直看着我,“可有漾?”
我摇摇头,又看向朱棣迟疑开口:“能否……”只说出两字就被阿平一个挡身遮住了视线,并且听见他道:“元帅,我既已随军入营,便是军中的一份子,还请莫再将我当作殿堂内的皇太孙了。”朱棣眸光流转,读不出里头情绪,只点了点头。
很快就有人搬来数张长椅,朱高煦等人被架到了那椅子上,也不用绑缚,他们自行双手圈住了长椅来控住身体。一看那要实行惩罚的军棍我就感愕然,需要如此粗吗?
忽然我意识到一个事,就是自己坚持要留下和劝解的行为并没有帮到朱高煦,反而还害了他。因为原本只是朱能行刑的话,其中不说板子数可以减少吧,至少执法的人可以放轻点手脚,可眼下不光是朱棣看着,连阿平这个皇太孙都在看着,谁还敢偷工减料?
那一棍子下去,我光是听着都疼。可那些士兵们包括朱高煦都咬牙强忍着,竟都一声也没哼。十军棍打完,别人我没去多留意,但是朱高煦那脸色当真是一片惨白,被人扶着下地时脚都在颤。朱棣终于松口放话:“传胡军医给他们都上药吧。”
目送着他们被扶着离开,我心中很难不觉难过,以至于阿平与朱棣在说什么也没去留意。等回过神时阿平已经让我随他走,朱棣同行。
出了营地有人牵来马匹,听见朱棣问:“军中并无马车,骑马回去有问题吗?”
“无碍,她随我共骑一匹马就行了。”阿平浅声回。
对于骑马这事我当真是陌生的,坐过马车不代表就会骑马,平时看着高大又英俊的黑马也让我感到畏惧。而且我都从没见过阿平骑马,难免心中打鼓。
阿平想先扶我爬上马背,可是那马不配合,在我往上蹬的时候就开始乱动,尝试了几次我连额头都冒汗了却还没爬到马背上。阿平将我又扶下了马在地面站定,低声对我道:“我先上马,等下再拉你上来。”
我点头承应,那匹大黑马分明就是欺负人,刚才我爬上去时一点都不合作,等到阿平上马时服服帖帖的。踩脚、上提、落座,动作熟练而一气呵成。
阿平微弯腰伸手向我,将手放于他掌心后就着那股力再次往上蹬,可我实在是对重心不会掌握,身到半空就开始晃动了,一个不稳人就要往后倒,只觉腰间一股力托举住才使我免于跌下马,就势上骑,终于是落在了马背后。
回转头却见刚才托我一把的人是朱棣,心中不由讪然。他眉眼里并无情绪,只吩咐:“记住双腿夹紧马身。”阿平轻笑了下,“多谢王叔。”
之后朱棣也骑上了一匹棕马,与阿平并行着往城中骑。可能是因为考虑到我吧,阿平骑马的速度并不快,就是让马小跑步,五里路骑马也骑了一炷香的时间。
进城后就不再让马奔跑了,放慢了速度踱步而行。此时已近傍晚黄昏,城中来来往往的大多都是兵士,而老百姓基本上不太看到,有也是缩在门背后朝外偷偷看着。
只听朱棣沉声道:“百姓们受北元军所害,看见军队十分惶恐,都不太敢见人。”
忽见一个孩童冲到路上朝着这边丢来什么,阿平还算反应快,及时拉转缰绳避开了。啪的一声脆响,低头而看,竟是一枚鸡蛋被砸在了地上。
那孩童指着我们怒喊:“坏人!你们都是坏人!”
随朱棣一同回来的朱能见状大怒:“这是谁家的孩子?来人,把他给逮起来。”
立即有一个兵士上前将孩童给押住了,却见原本还关闭着的屋门突然被打开,跑出来一妇人跪在地上哭着哀求:“求大人绕过这孩子吧,他的爹娘都被北元军给蹂躏致死了,就剩他一根独苗。他还不懂事,看到军队就以为是北元军,所以才会有这般激愤之举。”
朱棣闻言喝令:“放开他。”
士兵一放开孩童就他朝着这边冲了过来,口中哭喊:“是你们害死了我爹娘,我要跟你们拼命。”但小小孩童焉有能力与谁拼命?最后被马蹄抬起而吓到摔在了地上便嚎啕大哭起来,哭得在场众人都感心酸。
听见朱棣对朱能道:“你看看是否能将他编进军中,或者另作安排。”
“等一下。”脑子一热,我忍不住开口,迎来众人的视线,就连坐在身前的阿平也回转过头来看我。明知以此刻我亲卫的身份不该开这个口,但看着地上那痛哭的孩子却还是硬着头皮请命:“能否不把他编入军队?”
可能很多人认为,孩童的父母被北元军所害,军营是他最好的去处,等加以时日培训之后便可上阵杀敌为父母报仇,这也是这个孩童最好的归处。可是我并不这么想。
他不过是十多岁的年纪,身世凄惨确实让人动容和同情,可当真要他从此活在仇恨中,一辈子为复仇而活?能活几年?这一次战役胜利了那下一次呢?一将功成万骨枯,一场战役的成功是要多少尸骨去填埋啊。
若没碰上我自也没那许多悲怜之心,但既然碰上了,希望能够帮这个孩子一把。仇恨绝对不是一个人活着的理由,死者已矣,活着的人应当将死去的人那份也都活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