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卓昭节一怔。
就听卓‘玉’娘道:“你果然才回府里,各样往事都知道的不多,之前沈丹古在家里站不住脚,被祖母接到咱们家里来住时,李家把他不尊嫡母、藐视嫡兄的罪名也沸沸扬扬的传了过来,其中有一件就是他不爱食酸,有次他的一位嫡兄好心给他一个橘子,他吃了一瓣嫌太酸,把剩下的橘子连橘皮一起摔到嫡兄脸上。”
卓昭节吃惊的道:“竟然有此事?只是我爱吃的那个梅子六姐你也试过的,根本不是普通的酸,若不是恰好爱吃这个的人,没有不立刻吐了的!”
“他到咱们家里之后,因为是外人,又是祖母的亲戚,而且他书读得好,一来就把咱们的诸位兄长给比了下去,自然就招人恨了。”卓‘玉’娘让使‘女’退开,俯在卓昭节耳畔低声道,“所以从他来起,咱们几乎都戏‘弄’过他,连些下人也与他为难过,因为知道他不爱吃酸的,有段时间,就故意给他全部‘弄’这样的吃食,他寄人篱下也不敢声张,只能就这么吃了……”
卓昭节道:“就是这样变成爱吃酸的了吗?”
卓‘玉’娘摇了摇头:“不,他一直不爱吃,后来有一次他病了一场,祖父忽然去看他,看到下人上的菜肴都是酸的,恰好大夫也在,说是食酸过多伤了胃,你知道咱们祖父何等的‘精’明?那橘子的事情又不是只有咱们才知道,祖父发了火,祖母和母亲都挨了骂,下人也被赶走了好几个……如今水荭馆里的下人都是祖父直接给了沈丹古银钱,让他自己去买回来的,身契也在他手里,根本不算咱们家的下仆,那之后才没人敢在他吃食上做手脚了。”
“……”卓昭节默然片刻,才喃喃的道,“还有这么件事?可那日他吃起梅子来就是我也不过如此了,他到底是怎么吃下去的?”
卓‘玉’娘吐了口气,慎重的道:“所以我一直有点怕他!”
“怕他?”卓昭节还以为卓‘玉’娘说了此事,不说对沈丹古有同情,总也该是敬佩,不想她却说是怕,愕然道,“为什么?”
“此人太会隐忍了。”卓‘玉’娘看了她一眼,道,“你大约不能体会到这种心情,我和他一样是庶出,当然我比他幸运,母亲是个宽厚的人,待咱们和大姐差不多,更不要说陷害我们了,但即使如此,旁的不说,你只看大姑姑让你随时去阮家,却从来不主动邀我与四姐去就知道了,就是长安各家小娘子里来往,许多‘门’第比咱们家略差些的,嫡‘女’们也不爱带我们的,所以像我们这样,被嫡母当亲生的养大,这自小到大,在亲戚和旁人手里也难免要吃上许多说不出来的委屈。”
她苦笑了一声,“比如说,方才咱们不是还在说婚事?我若当真是母亲所出,哪儿要这样高不成低不就呢?我和四姐有嫡母爱护,也没有嫡姐压着不让出头之类,尚且感受到嫡庶的差异,偶尔也会觉得不痛快呢!他是庶子,偏有打小就在陇右出了名,说什么不尊嫡母藐视嫡兄……沈丹古被送到咱们家来时才几岁?那个年纪就算当真做出对嫡母和嫡兄不尊敬的事情来,多半也是被惯的,他一个庶子,为什么惯得他敢对嫡母嫡兄不恭敬,还用得着想吗?”
卓‘玉’娘看着卓昭节,道,“幼年得宠,最风光得意的时候被嫡母捅上一刀,接着还被逐出家‘门’,连他父亲也没为他说过一句话……接着又寄人篱下,被咱们家上上下下的轻视戏‘弄’,最不爱食酸,却被迫吃到了病倒在榻的地步,就是这样他也都忍了,你看他现在出出入入,虽然对咱们没有阿谀奉承,可看得出来怨怼不平吗?你说,这么个人,可怕不可怕?”
不等卓昭节回答,卓‘玉’娘自己已经先道,“反正他过过的那些日子,随便拿个一件来给我,我要么和人拼命死了,要么自己碰墙死了,更不必说活到现在,还能够……哪怕是假装,还能装的如此平静,又读得进书!”
卓昭节讷讷的道:“我本来觉得他很厉害啊,这样都能把书读好,怪道祖父那么喜欢他呢,听得我都对他好生佩服了,只是……只是六姐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沈家郎君似乎很可怕的样子了!!”
她眨了眨眼睛,忽然笑着道,“可不管怎么说,没有卓家,沈家郎君连个存身之处都没有呢,咱们家到底对他有大恩的,尤其是祖父,咱们都是祖父的骨血,沈家郎君难为将来还会报复卓家吗?所以六姐怕什么?”
卓‘玉’娘恼羞成怒道:“这是四姐分析给我听的,听完之后我吓得有段时间看到沈丹古就绕路——你怎么这么不可爱?就不能装作对我很佩服、觉得我很厉害吗?一点也不会做妹妹!”说着恨恨一甩袖子,大声叫过使‘女’,“咱们回大房里去!”
“哎呀,六姐别这样嘛!”卓昭节忙讨好的扯住了她,甜甜道,“六姐最厉害了,我方才是为了掩饰自己的震惊呢,六姐没见我之前都快被吓呆了?六姐这么聪明,我才不信是四姐说的,定然是六姐自己想出来的!”
卓‘玉’娘这才满意,转嗔为喜,拍手道:“这才是好堂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