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草梳洗过了,冒姑以最快的速度为卓昭节穿戴完毕,那边两个胡姬伺候宁摇碧装束自是极快,宁摇碧甚至还有闲心在冒姑为卓昭节上妆时过来,拈了螺子黛,在冒姑恨不得喷火的注视里,慢条斯理、‘精’描细绘的为卓昭节画了一双远山眉,最后冒姑差不多是‘阴’恻恻的道:“世子、世子‘妇’,该去正堂见君侯了!!”
雍城侯府的正堂,下人个个屏息凝神,不敢大出气儿,雍城侯身着紫科圆领襕袍,头戴鹖冠,他端坐椅上,面无表情的看着下首神‘色’浑不在意的独子宁摇碧,以及惶恐不安的新‘妇’卓昭节,足足半晌都没有说话,卓昭节高举过头的乌木描金漆盘上,豆青釉白头偕老图茶碗中早已没了一丝热气。
正堂内,气氛渐渐紧张,卓昭节正羞愧得无地自容之间,宁摇碧却不耐烦了,伸手一把拿起盘上茶碗,轻描淡写的对雍城侯道:“父亲还不喝茶?今儿个迟来是我之故,父亲心下不快,大可以对我动家法,何必在这里为难媳‘妇’?难道父亲威风只会对媳‘妇’使么?”
……卓昭节、冒姑等一干才从卓家过来的人,无不目瞪口呆!
僵持数息,雍城侯的脸‘色’渐渐怒不可遏,只是君侯少年时虽然也做过荒唐事,可如今儿媳都进‘门’了,到底不似当年轻狂,又素知宁摇碧自恃纪阳长公主之宠爱,便是自己发作他也不怕,权衡利弊,雍城侯到底做不到宁摇碧这么肆无忌惮,不把雍城侯府的体面放在心上,但见可怜的君侯脸‘色’赤橙黄绿青蓝紫的转过,最后到底还是咬牙切齿的接过茶水,随便喝了一口,从袖子里取出一只锦匣,冷哼道:“到祠堂外上了香,快去见你们祖母罢!”
说着也不管媳‘妇’还在磕头致谢,拔脚起了身,拂袖而去!
宁摇碧看都没看他的背影,二话不说把卓昭节扶起,笑着道:“成了,咱们给母亲上完香,就去祖母那边罢,你放心,祖母必不会为难咱们的。”
看他将雍城侯被气得拂袖而走全然不当一回事,冒姑等人心中均是一个念头:在原来府里时上上下下都说七娘任‘性’娇气又忤逆,如今与郎子一比,咱们七娘简直就是孝悌尊上之楷模!难道这真的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么?
卓昭节哀怨的看了他一眼,低声道:“父亲怕是生气了。”
“不要紧。”宁摇碧轻描淡写的道,“过会咱们和祖母提一提,有祖母发话,为难不了咱们的。”
我不是在和你告状……卓昭节张了张嘴,下人已经过来催促道:“世子、世子‘妇’,软轿已经在堂外等着了。”
宁摇碧扶了她上轿,自己坐了另一顶,先到侯府里所设祠堂外上了香,将宁摇碧已娶新‘妇’一事“禀告”与申骊歌知,停留片刻后,复上了轿,一路往侯府东北角上去,过了一座小‘门’,卓昭节透过软轿的帘子看出去,见‘门’这边有两个小厮模样的守着,那边却仿佛是两个内‘侍’,料想这‘门’后就是纪阳长公主府了。
长公主府极为广大,几乎占了小半个兴宁坊去,两顶软轿一路穿廊过庭的足足走了小半个时辰,转进后园,烟水气息扑面而来,却是一个颇大的月牙形状的湖泊,月牙尖的地方架了浮桥,湖中又有八角凉亭,这时候小荷或舒或卷的浮满了水面,岸边柳丝如染,兰草簇簇,甚至还设了栈桥通往湖中,栈桥旁系了一只木兰舟,随着微‘波’徐徐摇晃,怡然自得。
沿着湖岸,是一路假山叠嶂逶迤,一条曲径时见时不见,穿行而过,在湖的斜对面,烟树重翠里,几处鸱‘吻’挑出,时或轻风拂过,铁马声来,料想就是长公主起居之处。
过了湖,果然软轿停在了梧桐树下的院‘门’前,但见院‘门’虚掩,‘门’上守着两个不苟言笑、看面相十分严厉的‘妇’人,见到宁摇碧,亦只是微微颔首,推开‘门’道:“小世子,殿下已经等待许久,请小世子与小世子‘妇’快快进去。”
听得“许久”二字,卓昭节只觉得如今脸似火烧,双‘腿’犹如千钧,几‘欲’转身逃走,实在是迈不出去这步子。
只是被那两个‘妇’人看着却又不能不低着头,任宁摇碧牵着进了院‘门’。
这院子外头两株梧桐树十分的高大,院内亦栽了一棵足有三人合抱那么大的梧桐,此时正值碧叶发生之际,有南鸟歇来,啾啾鸣于其上,显得院内院外一片生机勃勃。
庭院中又引了外头的湖水,在东北角上另砌一小池,池中植了睡莲,这会正浮着油绿的叶子,欣然生长,池畔起了一人高的假山,假山上,又拿彩陶做了巴掌大小的山亭与双翁对弈,另有樵夫旁观,正是烂柯典故。
除这些外,整个庭院清清爽爽,再无他物,甚至连几株杂草也不得见,有一种别致的利落。
对面的回廊上,站了七八个绣衣使‘女’,个个明眸皓齿、眼神灵动,皆垂手‘侍’立,‘春’风拂至,但闻环佩相击,却不闻一人咳嗽或言语,甚至明明看到宁摇碧与卓昭节进院,也无一人侧头观看,足见长公主御下之严。
看到这情景,卓昭节更觉得前途无亮……
就在这时,屋内传出一个清脆甜亮的嗓音,娇糯和软,道:“祖母,九弟妹怎的还没有来?莫非她今儿个不过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