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姐儿觉少,早早睡着,天不亮就醒了,缩在被子里头不出声儿,她不出声,守着她的两个丫头也只当她睡着,卧在床上不起来,等听见拍门了,看看时辰不似送饭来的,慢悠悠起来套上衣裳才出来开门。
蓉姐儿越过那个丫头,一路往小院子里头走,另一个还散了头发,脸也未洗,雁姐儿真个躺在床上,她掀了帘子进去,一屋子不通气烧炭的味儿。
屋里虽烧得暖,用的却不是银丝碳,只把火盆搁得远些,开了窗透些风进来,散一散味道,雁姐儿别过脸去不肯看她,蓉姐儿却踩着塌坐到床沿。
两个丫头赶紧套上袄到耳房里头去,下人房哪里会烧这样的好碳,这两个夜里就在雁姐儿房里那张罗汉床上睡,这会子回去直搓手掌心。
一个捅捅另一个:“你说,咱们要不要去报给太太知道。”这院子别三个全叫看管起来了,石大
夫人得着吴太太的信,晓得王家还不知道,那便更不能留这三个,若是再嚷那么一嗓子,王家不知道也知道了。
蓉姐儿见她不说话,开了腔:“我问过了,他说没有。”
雁姐儿不意她一开口就是这话,扭过头来,睡在枕上怔怔望她,眼泪顺着眼角滑落,她还屏了声不肯哭出来,猛得抽一抽鼻子,竭力咬住唇。
她原是假病的如今也成了真病,面上苍白无色,死咬着下唇一片艳红,她那日醒过来就撑着身子问明白了,环儿坠儿两个伏在地上哭,那一包子茯苓粉,确是石家老三送来的。
怪不得石大夫人来看她,话里话外都是叫她安分些,却原来她身上早就担了这一桩事,在别个眼里她便是个下作人了,哭也哭过了,求也求过,却没人理她,一日三餐饭食衣裳样样都不少她的,却是把她关在这方小院里头,再不能见天日,连身边最亲近的三个人,都要被人送回姚家去了。
养娘自小把她带大,环儿坠儿两个跟了她从姚家出来,这时候再回去,哪里还有命活,在石家虽是寄人篱下,她们三个却再没有干过一件粗活,等发派回去,还不知落在哪个院子里。
雁姐儿坐起来,抱了被子拿袖子抹脸,直定定的看着蓉姐儿,半晌也没说一个字来,她也不知道说甚才好,心里却跟火烧似的。
她问过了,他说没有。
这个“他”字从蓉姐儿嘴里说出来,倒似一道炸雷响在雁姐儿耳边,他与她原本就是不相干的人,这辈子也没指望能在一处,她是生过妄念,以为他心上也有她,对她笑,给她送了药来,谁知不过是一场幻影,叫风一吹便散了。
徒留笑柄不说,还把自己困住,她扶了发晕的脑袋,一把扯住蓉姐儿的衣裳,心里从来不曾这么酸涩过,于她来说隔了云端的人儿,跟她身边这个却这样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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