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予裳受不得于淮菁这般模样，心头一软，叹息道：“我确实是在生气，但并非是气你欺瞒于我，而是气你拿自己的身子儿戏。你既然早已知晓阿苏在汤药中下毒，必定有了应对之策，只是万一······”

她不愿说甚么晦气话，咬了下嘴唇，不再往下讲。

于淮菁闻言，忐忑不定的心脏总算是安静了下来。

陆予裳走到于淮菁身侧，低声道：“今日夜了，于公子，你还是早些歇息罢。”

陆予裳的语气虽是柔和，但到底还生着气，于淮菁摸索着抓了陆予裳的手，坚定地道：“不会有万一。”

说罢，他松了手，退出房间，朝陆予裳道：“陆姑娘也早些歇息罢。”

陆予裳目送他回了房间，方合上门。

次日，陆予裳与于淮菁去了陆家的书肆。

书肆的店主是个落榜的秀才，姓严，三十出头的年纪。

他未曾见过陆予裳，只斜了俩人一眼，便又翻自己的书去了。

这书肆虽算不得小，但由于所售卖的书籍过多，摆得颇为拥挤。

陆予裳怕于淮菁磕碰，犹豫片刻，还是拉了他的手。

于淮菁近似无声地唤了声“陆姑娘”，便任由她拉着。

于淮菁因体弱，体温偏冷，纵使现下已是初夏，亦如玉石一般，陆予裳拉着他的手，便觉着有些心疼，若是没吃那些汤药，许不会这般凉罢。

陆予裳将整个书肆细细看了，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严秀才抬眼，淡淡地道：“这位姑娘是要买书么？”

陆予裳含笑答道：“不买书，便看不得么？”

“倒也不是看不得。”严秀才沉吟道，“只你带着的这位公子却是看不得的。”

陆予裳略略吃了一惊，于淮菁虽是目盲，但他们方才并未撞到一册书，且于淮菁的脚步也未有半点踟躇，这店主是如何看出来的？

下一刻，她却又听得这严秀才道：“敢问这位姑娘可是姓陆？”

陆予裳心知他已知晓自己的身份了，点了点头。

严秀才将手中的书册合上，微笑道：“陆姑娘你特意从缃城过来黎州，是为了查账么？总不会是来与我闲话的罢？”

陆予裳展颜笑道：“严先生，你说得不错。”

严秀才落榜数次，哪里能称得上先生，被陆予裳这么一恭维，他却没有半点难为情，只转身搬了账簿出来。

陆予裳取了这月的账簿来看，上头写得十分清楚，甚至有些记录上还标注了买家的姓名。

严秀才又将算盘送到陆予裳面前道：“陆姑娘，你算算罢。”

趁着陆予裳看账簿的功夫，严秀才出了账台，走到于淮菁身侧，压低声音道：“你可识得师雨晴师姑娘？”

于淮菁听严秀才这样问，一时猜不透他的意图，又不知他底细，摇首笑道：“施姑娘？是方字旁的施么？我并不认识施雨晴施姑娘。”

严秀才听他这样说，心生疑惑，又道：“你可是姓于，唤作淮菁，淮水的淮，草青菁？”

于淮菁心下惊诧不已，面上不露半点，只温言道：“严先生，你是如何识得我的？”

严秀才仔细打量着于淮菁，重复一遍：“你可识得师雨晴师姑娘？”

于淮菁无法断定这严秀才是否拿师雨晴试探于他，一时间无法作答。

“严先生，你当着我的面问于公子是否识得师姑娘，莫不是要将那师姑娘引见给于公子罢？”陆予裳拨了下算盘，抬眼，似笑非笑地道，“你再说，我可要呷醋了。”

陆予裳心中奇道：为何这严秀才会识得师雨晴，为何这严秀才要问于淮菁是否识得师雨晴。

严秀才慎重地走到书肆外头，左右看了一番，确定并无可疑之人，才回到书肆里头，低低地道：“师府近几日被人盯梢了，师姑娘出门不易，她今日差了个丫鬟来我处补书，书里头塞了张字条。”

他从袖中取出一张字条来，递给陆予裳。

陆予裳看了，凑到于淮菁耳侧道：“上头写的是，劳烦你去城南客栈寻一位于公子，这于公子应当与一位陆姑娘在一处，于公子目盲，若无人搀扶，应当住着一根手杖，你告诉于公子‘可’。”

可，便代表师雨晴已说服师琰帮忙调集粮草了。

于淮菁心中欣喜，致谢道：“多谢严先生。”

严秀才已做好了被于淮菁盘问一番的打算，未料想这于淮菁竟只致了谢，他一怔，问道：“于公子，你不问我是何来历，与师姑娘有何干系，又是否能将此事保密么？”

于淮菁笑道：“师姑娘既信得过严先生，我自然也信得过。”

严先生低笑一声：“于公子，你就不怕这字条是我杜撰的么？许我根本不识得师姑娘，师姑娘更不曾留下字条与我。”

“若是如此，你根本不需要做戏。”于淮菁沉吟道，“任由我在城南客栈等师姑娘也就是了。”

严秀才夸道：“于公子，你倒是个通透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