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人尚黑,有黑水之德一说。因此,秦军的旗帜是黑色的,衣袍多为黑色的,即便是在最为正规的祭祀典仪之上,几乎所有人也都是以黑色为主。白色的衣服,反而是这个时代绝少的存在。尤其是纯白的衣服,在这个脏污的时代,简直就是异类!但白起几乎没有任何的犹豫,甚至没有思考,便已经决定一袭白衣去往赵括给备下的宴席,去往自己的归处。而在白起奋笔疾书之时,天色也终于暗了下来。赵军的营地已经建立,精锐的骑兵被廉颇暗暗调集,只待上将军一声令下,便能飞奔而出,直捣秦营。作为唯一知道赵括想法之人,廉颇也在默默地为可能到来的战事做好着准备。而身为大军副将的田单,看着廉颇的一通派兵布阵,心中也似乎有了些许的察觉。当然,赵括与廉颇不说,田单也不会问,静待事情的发展是他唯一能做的,正如他在大粮山中的等待一般。田单很清楚,等待从来不是毫无意义的,而田单也相信,该让自己知道的时候,赵括自会向自己明言。至于平阳君以及被打了军棍的楼昌等几人,在传完王命之后,便安安心心地待在了营帐之中,除非必要,任何人都不想在此时再见赵括,以免触了赵括的霉头。就连平原君也是跟他们待在了一起,生怕自己的愚蠢的哥哥再做出什么愚蠢的事情。好在,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许历很快按照赵括的要求,在军营外约三百步外建好了一个临时的亭子。说是亭子,实际就是个草棚,虽不至于一吹即倒,但其上胡乱铺着的几垛子稻草,怎么看怎么有点子敷衍的意味,甚至一场大风就要将那草棚的顶给掀了。好在如今还算是夏日,即便是末夏,在这上党之地,想来也刮不起什么大风来。当然,不是许历造不出好亭子,只是赵括说了:“埋骨何需桑梓地,身为军人,马革裹尸即为荣耀,一座亭子,只要不塌就行了。”于是,将赵括的话奉为圭臬的许历随即便带着麾下建成了这样的一座简易的草棚。只是就连赵括也没料到,这样一座简陋的草棚会在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当然了,这些都是后话了。随着太阳西下,天色总算是渐渐暗了下来。而赵括也在此时缓缓从军营之中走了出来,哒哒的脚步声在上党的土地上响起,似乎在宣示着主权,又似在丈量的土地的厚度。作为亲兵首领的许历,一手握着刀兵,一手叉在腰间,紧紧跟随着赵括,他的任务只有一个——保护好赵括。至于其他,自有跟随在赵括身后约么二十余步之外的百名亲卫料理。百名亲卫们,各个武装到了牙齿,甲胄俱全,前排者左手持盾右手拿刀,后排更是弩箭上弦,显然都已然做好了充分的准备。二十步的距离,对于精锐的亲卫而言,几乎转瞬可至,而弩箭在这个距离上,更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一旦有人不想体面,他们就会从黑暗中闪现出来,帮着来人体面。当然,为了以防万一,那渐渐隐入黑暗之中的军营内,几员骑军将领各率精锐骑军千人,已经被廉颇悄然调集。半掩着的寨门之后,各个摩拳擦掌等候的寨门开启的一瞬间。他们得到的命令是:一旦门开,便行冲杀而去,将草棚连带着草棚之外的所有秦军一同毁灭。而这也是赵括不让许历把亭子造的太坚固的原因之一。因为天色已暗的缘故,草棚的四周都已经点上了火盆,既做照明之用,也是发讯的利器。一旦事情有变,将或碰踹倒,干草木质的草棚立即就能引燃冲天的大火,而这就是寨门齐开的信号!棚中,赵括已然端坐其中,一张不知从哪里淘换来的榆木案几,两个还算洁净的蒲团作为座椅,便已是全部。案几之侧,是一个小小的火炉,火炉之上,一壶山泉已经在咕咕地鸣叫,山泉之中,一壶老酒已经置于其中,悠悠的酒香在沸水的催烫下,弥漫了整个草棚。案几之上,大块大块的牛肉被切成了片,虽然没有什么调味品,更没有什么科技与狠活儿,只有少许的盐巴与香料作伴,但也是极美味的了。想必,以此送行,当是很满意了吧!时已近秋,微风缓缓抚过上党之地,带走着白日里的暑气,仅仅身着长袍的赵括甚至有些冷了。火盆在微风的吹动在,越发地劈啪作响。一阵微风吹过,送来一丝凉意的同时,也吹散了头顶遮住月亮的乌云,更是将远处的几声马嘶之声缓缓送到。而伴随着这几声马嘶声的传来,一旁赵括的亲卫们瞬间精神高度紧张了起来。紧接着,一连串并不算沉重,更不算急促的马蹄声慢慢响起。茶壶中的水,咕咕叫得更开了!黑暗里,一个发须皆白的老者,一袭白衣,在战马之上,缓缓露出了真容。一双锐利的眼神扫过草棚,瞬间令众人不寒而栗。仅仅一个出场,便让一旁的许历心跳不止。来人不是武安君白起,更有何人!而武安君的身后,竟是安安静静,一人也无。显然,武安君明白了赵括的用意,也做出了与赵括所猜测的一样的决定。听到动静,赵括也在此时抬起了头,四目对视之间,虽是初见,已如相知,神交之间,已然惺惺相惜——你知我不怀好意的安排,我知你以身饲虎的决心。只可惜,大争之世,各为其主。眼神交流之间,一切似乎都已经注定了。赵括站起了身,白起翻下了马。虎步龙行之间,白起便到了草棚之外。“见过武安君!”赵括率先抱拳说道。“见过马服君!”白起也抱拳回礼道。甚至无需介绍,更无需质疑,二人都对对方的身份了若指掌——非棋逢之对手,无此逼人之气势!“武安君,请。”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