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霰长长叹了口气道:“怎生得好?老太太至始至终都不曾派个人来问过,可见是默认这事儿了。罢了,你且守着这儿,我去找府医拿先头的药方来,恐得再去取根参备着才好。”
“不若我去跑腿,姐姐你盯着这处,毕竟你是伺候二爷惯了的,我……眼下恐怕不合他心意呢。”云珠推脱道。
在自己的职业规划里,上头那么多有手腕有样貌的大丫头顶着,无论如何也是轮不到她这么小就升二等丫头的,怎么着也得熬到十岁上才有出头的机会。
可如今,天上的馅饼直直的将她砸得既晕头转向,又惶恐不安。王夫人像一颗定时炸弹,谁也不知道她下一步要用什么招数,当家夫人在关怀子女生活这方面,居然完全不按常理出牌。
绮霰一听,想着自己还要去安抚剩下的丫鬟们,又看着云珠平素就是做事稳当的,便挥挥手同意了这事儿。
临走时还嘱咐一句:“太太今日是发了狠的,你也安慰安慰晴雯,莫要闹了,留得青山在才是正经,等我得空了再去瞧瞧她。”
绮霰这样说着。
云珠感觉她后面床帐里头的人又痛苦的扭曲了几下,但等了片刻,又恢复了安静。
她应了绮霰的话,悄无声息的观察了贾宝玉的状态,便无声地告辞出了院子。
贾宝玉沉默了,他难道不是真心心疼晴雯?
毕竟价值千金的扇子都可以给晴雯撕着玩儿,难道还吝啬于为晴雯说几句好话安慰一下吗?不对,撕扇子都是后头大观园的剧情了,眼下晴雯还没那么刁钻。
更不对了!
剧情已经在朝着完全不一样的方向前进了!
云珠心下难安,听着晴雯的哭泣声,心中更是充满阴霾。
“你的意思是,针线房你也不肯去了?”云珠缓缓地问道。
因晴雯只顾着难受,一双水眸桃子似的通红,满脸都是难堪与痛苦,似乎是默认这个说法,云珠便叹了口气。
“这事儿,不若去求求老太太?你毕竟是老太太房里放出来的丫头,太太一时气话,只要老太太不松口,便断不了你的前程。”云珠见美人垂泪,心里也揪得发紧,强打笑意支着招,“只是宝玉如今好像病得下不来床了,绮大姐姐叫我去取药方,不若我取上了药方,陪你一道儿去老太太面前陈情,你觉得如何?”
她亲手从桌上倒了一盏茶水递到晴雯手里,温言安慰着,心中也是极舍不得这位绛芸轩领路人的。
鸳鸯同珍珠对她保持善意,却也只是善意而已,远不如晴雯这刀子嘴对她的帮助多,如今她要走了,虽针线房离着绛芸轩不远,可绣娘的活计是极其繁琐的,哪里有一个屋檐下共事来得热闹?
就在这时,晴雯笑了,笑得仰头,泪水隐进发髻里。
“你看。”晴雯在身旁的抽屉里掏了几下,翻手将一页盖着不少手印的纸张摊开,叫云珠细看。
那是一张身契,丫鬟们卖身时签下的契书,这一辈子,除非主家肯放手,否则就是到死也是奴籍。云珠当然识字,她难以置信的盯着那张放契书,心头又是惊诧又是眼红。
太太在用施恩的方式换晴雯远离贾宝玉,“这……”
“你跟着宝玉也读了几日书了,可认得契书二字?我是认得的,也知道往后我便不是宝玉的丫头,也不是老太太的丫头,而是府中聘的绣娘,一个月十五两银子呢,还有年节上的赏赐……”晴雯说着说着,声音愈发哽咽,干脆一俯身趴在云珠怀里恸哭起来。
明明是一片光明的前途,眼下正在牛角尖里的晴雯却哭得比死了爹妈还伤心。
左一个宝玉,右一个宝玉的,云珠何尝不知道她是在祭奠自己少女的爱恋?
本站域名已经更换为www.adouyinxs.com 。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