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王将军的府邸都被乱民踏破了,许多人往里面冲,乱成一片,孩儿也不敢上前领尸体,就听了这些,回来禀告……”
梁师成脸色铁青地道:“你先是说得详细,三拳下去,命就没了,最后又言明没敢靠过去,不觉得自相矛盾么?”
蒋申无奈之下,只有仗着记性好,开始全文背诵:“那汉子扑的一拳,正打在鼻子上,打得鲜血迸流,鼻子歪在半边,却似开了个油铺:咸的,酸的,辣的,一发都滚出来又对眼眶眉梢一拳,打得眼棱缝裂,乌珠迸出,也似开了个彩帛铺的:红的,黑的,紫的,都绽将出来最后一拳,正着太阳穴,却似做了全堂水陆的道场:磐儿,钹儿,铙儿,一齐响……郑途挺在地上,口里只有出的气,没了入的气,动掸不得了!”
梁师成勃然大怒,一脚就将这个干儿子踢得滚了个圈:“你说书呢!”
蒋申委屈巴巴:“禀告大人,孩儿真的没敢靠过去,之所以知道得这般详细,就是听了旁边说书人传出的……”
梁师成惊怒交集:“反了!反了!我们是宫里的人,当街打死皇宫内侍,居然当场就编成说书段子?这大名府是要反了么!走,我们去知府衙门,找蔡京!”
然而真正出了八仙楼后,这群内侍却很快压低兜帽,夹紧了双腿,生怕身份暴露。
因为街头上到处是“朝廷无道”“诛杀奸臣”“救青天”的怒吼声,哪怕知道这群暴怒的河北百姓认不出自己是谁,刚刚的嚣张气焰也马上没了。
留给他们的最后依仗,似乎只剩下蔡京了。
“这群贱民不知好歹,难道蔡京这个大名知府,也敢徇私枉法,让堂堂内侍官白死?”
带着这样的底气,梁师成率众儿子来到了蔡府,然后就得知蔡京还未回府,正在衙门加班,他只能带人到了衙门后门,通报之后,却见梁世杰走了出来。
梁师成行了一礼:“烦请通报,内侍省值官郑途在大名府被逆民打杀,内侍省少监梁师成,特来请蔡待制立桉,擒拿贼犯!”
梁世杰已经认出了这位曾经带金牌来传信,让自己岳父立刻躺到床上的同姓内侍,澹然地道:“请稍候!”
这一稍候,就是足足半个时辰。
在众内侍恼怒的等待下,梁世杰终于重新走了出来,面无表情地道:“梁少监见谅,由于高提举被贼人所污,如今城内群情激愤,已经要酿成了民变,蔡待制要安稳局势,至于内侍丧命,衙门也会处理,只是孰轻孰重,一目了然,蔡待制今夜恐难以来见你了!”
梁师成等了这么长时间,就知道此次恐怕要遭,此时听了更是怒到极点,干脆大踏步往里面闯去:“既然蔡待制这般忙碌,都已经不顾及大宋律法,我就亲自去见他,为我内侍官求一个公道!”
梁世杰一个不慎,没有拦住,眼见梁师成已经带着一群气势汹汹的内侍冲入后院,脸色也沉下,毫不迟疑地一挥手:“来人啊!将他们拖出去!”
“尔敢!我们是官家身边的……啊!
”
发现身后的干儿子,如同一条条死狗,真的被侍卫毫不迟疑地拖出时,梁师成愣住了。
突然间,彷佛有一盆凉水从头顶淋到了脚,他再也不敢仗着身份往里面闯,但又不甘心这般离去,来到梁世杰面前低声道:“此上意也,请蔡待制不要自误!”
梁世杰的脚步微微一顿,然后置若罔闻,朝着衙门内走去。
“去你们的!”
侍卫毫不客气地架住这群没根的阉人,往门外丢去,顿时一个个哭爹喊娘,成了滚地葫芦。
梁师成还算保留了一丝体面,跌跌撞撞地退了出去,看着火把摇曳下关闭的后门,一颗心彻底沉下,喃喃道:“快!我们出城,河北不能待了!快回金陵!”
……
“高提举,依我之见,你不能去金陵!”
“但你要报圣恩,俯仰无愧,我不劝你,只是这位路见不平,仗义相助的鲁壮士,你必须带上!”
与此同时,后院之中的石桌上,蔡京和高求对坐,看着对方脖子上的木枷,叹了口气,举起酒杯。
旁边一位面圆耳大,鼻直口方的八尺大汉抱了抱拳,宏声道:“不单单是鲁达,各路好汉齐聚,定护高青天周全,绝不使忠良被奸臣冤枉!”
“多谢!”
高求感谢之后,又不免露出苦笑:“王继忠突然翻脸拿我,我是没想到的,之前守大名府时,大家还并肩作战……但抗旨不遵,受到责罚也是应当,既然决定回京了,就没什么后悔的!”
他的双手没有被限制,将杯中酒举起,同时一饮而尽,感叹道:“能得百姓踏破将军府,又有诸位义士护送,高某何等荣幸!请了!”
等到梁世杰回来,高求和鲁达都已离开,蔡京却根本不过问那内侍被打死的小事,眺望南方,眼神里流露出期待:
“高提举此次获罪入京,就看官家做什么决定了,若是再出昏招,那改天换地之日,不远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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