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末了……”完颜阿骨打坐在踏雪千里红的背上,手中展开一张简易的地图,上面勾勒出古北口的长城关隘和如今金人斥候查探到的烽火台位置,突然感到有股燥热感,脸色顿时沉了下去:“今年热得很早,留给我军的时间不多了!”所谓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听起来好像天时的重要性是最低的,历史上也确实有不少克服天时取得胜利的辉煌战例,但其实各族的出兵,都讲究一个月份。比如昔年李世民征高句丽时,给唐军定下的时限是在九月之前灭国,因为唐军不耐辽东苦寒,如果拖到冬天会有大量病员,而北方的异族南侵时恰恰相反,他们是夏天不能作战。别说金人,之前的辽人也是喜冷惧热,辽太宗耶律德光灭后晋,占据开封,却又弃中原而北归,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军队不耐酷热,“南方暑湿,上国之人不能居也”,是的,那个时候契丹人面对常年战乱的中原人,自觉是上国之人。后来契丹军队进攻中原,也是尽量避开多雨、炎热的夏季,选择少雨、干燥和凉爽的深秋至初春时节,“其南伐点兵,进以九月,退以十二月,行事次第皆如之。”金人也是如此。但这次完颜阿骨打的出兵,显然违背了这个规律,选在了四月末,这个春夏交替,天气不定,气温逐渐上升的时节。这也是燕军猝不及防的缘由。哪怕燕廷下达命令,各军备战,严加提防,但和平时期和战争期间终究不同,士兵不可能时时刻刻处于高度戒备之中,那么敌人不打过来,自己的精神就崩溃了。所以临近夏天,金军居然大举南下,实在是出乎了边防军队的意料,金军自然在一开始占据了主动。“如果顺利打下山海关,长驱直入的话,那片比起辽国时期富饶繁荣太多的燕云之地,就可以任由我金人的铁骑驰骋掳掠了……”“可惜啊,赵构死得一点价值都没有,山海关受挫,古北口诱敌,我军的先机已经渐渐失去!”完颜阿骨打的眼中浮现出不安。理智告诉他,此战发展到这个阶段,胜利的机会其实已经不大,但真要退去,那各族的反噬又是金廷无法承受的……进退两难!正在这时,完颜乌雅束来到身后,虽然作为长兄,依旧恭敬地道:“陛下,臣已经召集了八百精锐,可为奇袭!”“朕不是让兄长召集两千精干的么?”完颜阿骨打不解:“我族是以渔猎为生,打猎和捕鱼乃是赖以生存的本事,召集两千人的狩猎队伍,难道很难?”完颜乌雅束有些尴尬:“请陛下放心……臣当速速选出族人……”完颜阿骨打眼中闪过一丝寒芒,语气坚定下来:“朕刚刚还有所迟疑,现在则无比庆幸于速速开战,如果再等几年,我族在享乐之中,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模样,到那个时候就不是我等来伐燕,而是燕军轻而易举地灭我国祚了!”完颜乌雅束沉默下去,也深刻体会到了此战攸关金国生死的重要性。女真人整体的打仗水平依旧在线,那种精锐强悍,战无不胜的气势,是在横扫北方三国中凝聚出来的,一时间不会消失,可单兵的实力,已经有了明显程度的下降。“你速速去招募人手,准备奇袭长城各关,此战绝对没有回头路,必须在酷暑天气来临前攻下……”完颜阿骨打斩钉截铁地下令,可话说到一半,突然抬头看向天边。之前还晴空万里的天气,此时已经有大片的乌云飘了过来,更有闪电在云层中顽皮地跳跃。“不好!要下雨了!”……“嗖!”横空的青色光芒映亮眼眸,玉里青跃过敌骑头顶,直入身后,卢俊义长矛一转,又一位金人谋克的头颅高高飞起,尸体跌落地面。这已经不知道是卢俊义杀的第几位谋克了,真如天神下凡,所到之处无金人能挡。最可怕的是,卢俊义并没有如李逵那般杀红了眼,一味只知道前冲,他依仗快马,巧妙地避开了金人重甲骑兵的位置,同样也没有深入敌阵,当后方传来不同寻常的擂鼓声时,更是立刻率领亲卫,回到燕阵。朱武令旗传号,在重甲骑兵的防守下依旧固若金汤,不留缝隙的军阵再度敞开通道,迎这尊有勇有谋的玉麒麟回归。一队队辅兵奔上,替他更换被血色染红的甲胃,补充空了的箭囊,换上新的长矛。跟着卢俊义回归的骑兵,有的直接累得瘫倒下去,他们在刚刚时刻激发了全身的潜力,一旦回来就撑不住了,但这位依旧精神奕奕,直呼痛快,更是对着朱武抱拳:“左丞阵法变化好生厉害,佩服!”朱武抚须:“若无都督,又岂有此阵?”卢俊义笑道:“休息片刻,就可再战,此番定要给金贼迎头痛击!”神箭射出后,重新回归弓弦之上,再度搭起,蓄势以待!而先有燕军重甲步卒扛住金人重甲骑兵的冲锋,再有卢俊义的这番冲杀,胜利的天平开始发生明显的倾斜。关键是当不少重要的金人将领,被卢俊义优先杀死时,完颜斡带发现自己的指挥愈发迟钝了起来。金人有个很好的习惯,那就是打起仗来,不分上下贵贱,统统都要上阵,甚至冲锋在第一线,这无疑能极大程度地激励麾下士卒的士气。但凡事有利皆有弊,当这些部落酋首或上层贵族被杀时,传达命令就显得更加迟钝,各部的混乱也逐步彰显,号令不在统一,开始各自为战。朱武见了,毫不客气地开始挥舞令旗。有句诗叫,战事从来似弈棋,举棋若定自无悲,但战争终究不是弈棋。弈棋有规定,双方各走一步,即便优势再大,也不能连续走棋。而战争要的就是打破规矩,能走几步就走几步,最好一举将对方拿下,绝不拖泥带水。“口袋阵?”此时朱武正是如此,当燕军阵势再变时,完颜斡带很快变色,因为他发现,燕军不知是怎么变化的,两翼展开,如同一个口袋,居然要将金人骑兵包在其中。显然对于来去如风,打不过就能逃跑的骑兵来说,这才是歼灭敌人的最好阵势,一旦把袋子口扎上,步卒依旧能阻截退路,让敌人进得来,出不去!不过如此阵势,也露出了不小的薄弱点,毕竟这里一马平川,并不存在地利优势,大规模的阵势变动难免会暴露出破绽,完颜斡带又怒又喜:“燕人莫不是以为自己赢定了?给我冲!撕开一条口子,燕军就会乐极生悲!”这话不假,有时候胜负真的就在一次骑兵冲锋之上,可朱武敢如此变阵,是因为他信得过一个人。一个值得相信的人。“哈哈!本都督来也!”卢俊义骑在玉里青上,再度杀了出来,身后跟着两百骑兵,鲜亮的盔甲上反射出光辉,每一名战士的脸上都带着喋血的狂热之态,直面金人冲击过来的骑兵。两股雄力的撞击,在阵前腾起一蓬如火如荼的激情血肉,同样也散出一片地狱般恐怖的熠熠血光。如果说之前还是迂回穿插,此次就是大开大合,奋力砍杀!玉里青身上披上了甲胃,卢俊义的战甲上更是不可避免地被刺中刺伤,不再是敌人的鲜血飞溅,他自己的血也涌了出来。不过若论受伤,以这位麒麟子的体质,又怕得谁来!“杀——!”一路顶着金军,卢俊义长矛狂舞,挑翻一个又一个贼人,手下无一合之敌。直到一矛以极为阴狠的角度刺了过来。“铿!”两柄长矛在空中激荡出金铁的交鸣,火花迸溅的同时,都感受到对方身体中传来的惊人暴发力。“哦?你这敌军主将,终于敢下阵了?”卢俊义睨视着在亲卫掩护下杀出的完颜斡带,有些不屑。“休得猖狂!”完颜斡带并非忘记了完颜阿骨打的嘱咐,而是这个时候狭路相逢勇者胜,到了他身先士卒的时候了:“待我杀你,再破燕军!”“那就来!”卢俊义一矛刺出。若论实力,毫无疑问是卢俊义强,但完颜斡带也不弱,并且此前一直是养精蓄锐,不比卢俊义至少杀了两三百金兵,又受了伤,再是天下绝顶的体质,终究也是会累的。就在一个战矛如雷,一个战矛似电,雷与电在这刻相交,迸发出风雨般的怒啸,打得不可开交时,天象似乎都被引动,啪嗒一下,两人的脸颊上都感到一点湿润,下意识地分开。完颜斡带愣住,声音里先是诧异,然后浮现出恐惧:“雨……下雨了?”“水是生命的源头,滋润万物,哺育生命,真好!”卢俊义舔了舔干涸的嘴唇,感受到了水滴的滋养,连伤口的疼痛都抛之脑后,咧嘴笑道:“你们金人常说天命在我,现在看来,那是没有遇上真正的对手!天命不在金,而在我们大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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