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蚩曜之所以选择紫兰轩作为进入新郑后的第一站,除了略作放松之外还有顺便搜集情报的意图。毕竟人在寻欢作乐、醉意朦胧的时候,警惕心是最低的,而这里又是三教九流汇聚之所,搜集起情报来也比较全面省事。
但是当弄玉的琴声响起之后,似乎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影响了他,原本正在探听他人心声的心蛊忽然将仿佛没了信号。继而,一股“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的场景突兀地通过心蛊传递回来,紧接着婉转悠扬的曲调更是引得百鸟纷纷相和,在山间嬉戏鸣叫,为画面平添几分鲜活之意。最后,乐声渐渐收敛,鸟群散去,画面中除了几分绕梁余音之外,空余寂寥。
琴声彻底平息之后,蚩曜睁开眼睛,颇为惊讶地看着对面的屏风,目光仿佛要穿透那层薄薄的丝质遮挡,将里面那位身披翠绿与鹅黄双色的女子收入眼底。
他实在是没想到,弄玉的琴声居然能起到这样的作用,将自己的所思所想如此完整而清晰地传递给别人,这甚至有一点类似于心蛊的“心心相印”之能了。
虽然是只能放不能收的残缺版,但也足够令人震撼。
在听到这首曲子之前,蚩曜认知中的音攻之道只有两种,一种是将琴弦当做刀剑,以它为凭发出内力气刃。原理上跟剑气、刀气、拳风等常见的攻击手段没有什么本质区别。
第二种则是以超高频或者超低频的声音本身作为攻击手段。
众所周知,超声波可以震碎人体内的结石,那么自然也可以震碎其他致命的器官。而次声波的危害还要更加隐蔽且凶险一些,很容易就能让人头晕、恶心、呕吐、丧失平衡感甚至精神失常。
但这两种方式,第一个完全没有发挥出声音本身的特性,换做刀剑也没有任何区别。第二种虽然是利用到了声音的特点,但跟音乐其实也没什么关系。那些真正有威力的招式多半都属于噪音范畴,甚至压根听不见。
说它们是音攻可以,但都很勉强。
可是今天,弄玉的琴声为他打开了一条新的思路。有一句话叫做琴为心声,过去所谓高山流水觅知音的感觉蚩曜从来没有体会过,可就在今天,他仿佛一下子就明白了。
不过现在自然用不上那些,他轻轻吸了口气,将虫笛凑近了嘴边。
滴————
嘹亮、高亢而又尖锐的乐声刹那间响彻整個紫兰轩,在这股乐声的笼罩下,所有听到声音的人先是一愣,紧接着一股似喜似悲却又似乎有点热血沸腾的感觉同时涌上心头。
原本充斥着欢声笑语的紫兰轩竟是不可思议地安静了一瞬,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乐声吸引了心神。
本就待在蚩曜身边的红瑜和弄玉自然也不例外。
正在给蚩曜斟酒剥葡萄的红瑜在乐声响起的第一时间,那双原本因为练剑而颇为稳定的双手同时一颤,剥到一半的葡萄从指尖滑落,滚下了桌案朝着门口一路翻腾,似乎是想要逃离这里。
屏风后面的弄玉原本将那双如嫩葱一半的纤纤玉手轻轻虚放在琴弦之上,本来是打算无论蚩曜吹出什么曲调,她都要以琴声相和,然后慢慢成为主导,引导他透露出更多的所思所想来。
她自忖以自己的音乐造诣,想要做到这一点应该并不算难。
但是当蚩曜的虫笛奏响之后,弄玉悬在琴弦之上的双手来回游移,左右试探,但怎么也无法确定到底该如何与之相和,才能做到引导乐曲节奏的走向。
这不是因为蚩曜的演奏技巧有多么高超,而纯粹是他手中的乐器声音太过霸道专横。
唢呐虽然经常被认为是我们自己颇具代表性的传统乐器,但其实它是随着丝绸之路的开辟才从东欧、西亚一带传入我国的,只不过是因为在我们这里应用最广泛,达到了它乐器生涯的巅峰而已。
在这个先秦战国时代,从来没有人见过、听过唢呐如此具有魔性的音色。
它这甫一登场,便以一道压万道的威势力压整个紫兰轩的丝竹管弦之声,将乐器之王的威猛霸道展现得淋漓尽致。
蚩曜一曲吹罢,紫兰轩万籁俱寂,他似乎也对自己刚才的状态颇为满意,开口问道:“弄玉姑娘,请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