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四此刻心乱如麻。
自此开年之后,大河两岸的府县,都开始按例增派人手上堤看守,备料河堤,就为了防备可能的春汛溃堤。
偏偏兰考县那个姓曹的狗贪官,去岁过夏之后才上任,狗屁不通,更对河道工务的事情撒手不管。
明明入冬的时候,就该乘着河水减少,修补加固去年没有来得及整修的河堤,偏生这厮整日就躲在县衙听曲看戏。
整个黄河这千里太行大堤,今年要是溃,活该就得溃在兰考县!
老刘爷一下子就跌坐在了大堤上,溅起一片雨水,弄得满身泥浆。
刘四几人顿时慌乱,赶忙上前,将老刘爷搀扶了起来。
“老刘爷,您可要撑住不能倒啊!”
“您当了五十年的河工,这条河没人比你更熟悉了!咱们兰考县这一次能不能撑过去,全靠您老了。”
刘四真的是急了,上游肯定是淤塞了。
说不准就是淤在开封府城那边。
如果真是这样,那边肯定会想办法给淤塞冲开,哪怕是拼了人命也要带着东西到河里给淤塞炸开。
要是真的这么做的话,兰考这边就得迎接一道经过淤塞不断加强的超级洪峰。
刘四嘴唇流出了一丝血水,他惶恐的看着身边奔流速度已经肉眼可见越来越快的大河。
老刘爷现在整个人只能靠在同村的壮年身上:“完了!全完了!兰考县撑不过了!”
……
“怎么可能撑不过去!”
“本官的兰考县,乃是大河门户!”
“更大的洪峰?”
“便是来了,本县便在下游县界炸了河堤,本县治下兰考百姓,自然无虞。”
兰考县城。
满城,唯有城中四条大道连通的县衙修建的最是瞩目。
衙门外是瓢泼风雨,影壁后,却是妓子唱曲,火炉围坐,大鲤咸菜炖豆腐。
兰考县县令曹智圣,左手端着瓷碟,右手捏着筷子在如同大河翻滚一般的铁锅里搅动着,挑起一块老豆腐,吹了两口气送入嘴里。
随后嘴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吸了一口气,又吐出一口气,滚烫的老豆腐变凉下肚。
随后又拿着勺子,盛起一小碗的咸菜豆腐鱼汤,慢条细理的尝了几口。
鱼肉未曾动过。
用曹知县的话来说,这叫借味,吃的是咸菜豆腐。
吃了豆腐,喝了咸菜鱼汤的曹智圣,才再一次的转头看向廊外。
几名身穿蓑衣,头戴斗笠,脚下是夹着黄泥草鞋的河工汉子。
“炸堤吧。”
“就炸下游,咱们和隔壁归德府搭界的那段河堤。”
“水不进咱们兰考,百姓便怪不到本县。流不进咱们开封府,府尊便罚不了本县。”
“什么劳什子的洪峰,归德府开年就在用工,想来是能扛得住的。”
立在暴雨之中,脚下的黄泥已经被一遍遍冲刷,却一直不曾冲刷干净的河工们,脸上不由的流露出愤怒。
“县尊,现在炸河堤,恐怕也来不及了!”
“再者说,就算是敢在洪峰赶来前,炸了河堤,淹不到我们兰考县,可归德府就要被淹了。到时候咱们开封府没事,归德府出了事,这炸河堤的罪名,朝廷也要按在我们身上啊。”
说着话,几名从三义村黄河河堤上赶过来的河工,便齐齐的跪在了地上。
雨水,一遍一遍的从他们的身上拍过。
就好似是在那大河里,屹立着的几颗顽石。
只等什么时候,更大的洪峰到来,这几颗顽石也就会被卷入汹涌的暗流之中。
真要继续吃豆腐喝汤听曲的曹智圣,顿时双目竖起,拍着筷子就砸在了桌子上,噌的一下站起身,正脸看向廊外的这几名河工。
“本县的话,在兰考不管用了吗!”
“来人!”
随着曹智圣一声令下,一帮差役立马不知从何处冲了进来。
“县尊。”
曹智圣一派挥斥方遒的模样,沉眉冷目:“你们带着人,押着他们,去下游河道上,将河堤炸了!”
似乎是觉得自己的话还不够分量。
曹智圣继续怒斥道:“谁若是不听,本县便斩了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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