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永胜点头道:“正是,卑职也是觉得奇怪。当初卑职劝过保国公的,冬天进军河套,敌情又不分明,此乃大忌。可是保国公不肯听我的,还将我训斥了一顿。本来我是申请随军作战的。因为如此,被留在了宣府。”
张延龄微笑道:“这倒是好事,不然你赵永胜现在怕也是坟头草半尺高了。”
赵永胜叹道:“是啊。”
“永胜兄弟,我若告诉你,即便在最后的关头,在东胜城中的边军将士还是有得到救援的机会的。但是有人将求援的人杀了,将求援的消息给隐瞒了,造成了这十几万将士的阵亡,你会怎么想?”张延龄道。
赵永胜惊愕道:“什么?王爷您莫不是说笑?”
张延龄冷声道:“谁和你说笑?谁又敢这拿这件事来说笑?
事实便是,东胜城中将士被围困期间,曾派出仇钺将军向朝廷求援。仇钺一行进入山西大同府欲往京城求援,但不久后随行卫士十余人和仇钺被人统统杀死在客栈里。救援的最佳时机就此失去,导致东胜城中的大军不得不突围东进。一旦离开城池庇佑,岂是鞑子对手。被鞑子一路追杀,最终之后少量兵马获救。酿成十几万人被歼灭的惨败。这便是之前河套作战失败的真相。”
赵永胜呆呆的坐在那里,呆若木鸡一般,表情痛苦之极。他完全没想到那次惨败居然会有这么蹊跷可怕的内情。他不想相信张延龄的话,但却又知道,从张延龄口中说出来的话大概率是可信的。这种事,谁也不敢信口开河。
“为什么?为什么啊?怎么会这样?怎么有人如此胆大包天?卑职不能理解,卑职完全不能理解。到底是谁?王爷,你既知此事,怎不为阵亡的将士伸冤?怎不揭露此事?”赵永胜叫道。
张延龄端起酒杯来道:“永胜兄弟,喝一杯,平复心情。不要那么激动。夜还长,咱们有大把的时间说话。你的疑问,都可以得到解答。不用心急。”
赵永胜叹息着点头,举杯喝酒。
今晚是个令人的夜晚,赵永胜正听到了他人生中从未经历过的一些可怕的事情。涉及到朝中的格局,暗地里的权谋争斗,凶残的人性搏杀,伦常颠倒的疯狂,温情伪善之下的奸诈和凶残。
赵永胜是行伍出身之人,十几岁便以军户身份入军,在军中摸爬滚打了二十多年。
大明边军之中的氛围虽然不能说很好,但是和朝廷官场宫廷之中比较起来,那便是一片纯净之地。所以,赵永胜其实对于那些黑暗的地方,那些阴谋和人性的阴暗处并不太清楚。军队限制了他的见识,也保护了他。
但今晚,张延龄告诉了赵永胜一些他从未经历,也从未想象过的事情。让赵永胜几乎要疯了的那些事,张延龄都用证据和合理的推测证明了他的真实性,让赵永胜无法反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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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永胜见识到了他的人生中从未见识到的黑暗和疯狂的事情,让他在这一夜对大明朝正在发生的一切有了立体直观而深刻的认识。
夜色沉沉,秋风萧瑟。
宣府所在的北方山野的夜间已经颇为寒冷。一弯残月挂在天空之中,照着高大巍峨的宣府城墙城楼。照着城墙上一尊尊闪耀着冷光的大炮。照着城墙上夜巡的一张张沧桑的兵士的脸。
多少年来,这里的将士们就是这样熬过一个又一个寒冷或者炎热的夜晚,渡过一个个寂寞或者喧闹的长夜。在某些时刻,他们就是这里的城墙,这里的箭塔城楼,这里盏口大炮,这里的灵魂所在。
残月落下,朝阳初升。清晨的薄雾快速散尽。一夜畅谈之后的张延龄和赵永胜两人,在朝阳之中缓缓登上北城城楼之上,放眼城内外秋色斑斓的景象,赞叹不已。
“巍巍坚城,抵挡了多少次鞑子的进攻。保护了我大明壮丽的大好河山。宣府是一座英雄般的城池,要保护好它,守卫好它。”张延龄手拍垛口青霜,叹道。
“城池再坚固,就怕内部出坏人呐。否则再坚固的城池,也守不住啊。”赵永胜沉声叹息道。
张延龄看了看他笑道:“永胜兄弟,一切有我。我回京城,便是拨乱反正,铲除奸贼的。我即刻便要动身了,咱们京城再叙。下次见面,还喝个通宵。到那时,一切当尘埃落定了。”
赵永胜长鞠行礼,沉声道:“王爷放心,卑职会按照您的吩咐,助王爷铲除一切奸佞宵小之辈,还我大明清明世界。倒是王爷此去,定要万事小心。”
张延龄呵呵而笑道:“放心便是。我的安危不用担心。我该走啦,你送我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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