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良玉热泪盈眶地将圣旨和将印抱在怀中,重新坐回太师椅,正打算说些感激的话,谁知杨嗣昌忽然脸色一变,对着他旁敲侧击道:“昆山啊,虽有些唐突,但有一事,本督师却必须向你确认。”
左良玉心情正好,并未察觉到杨嗣昌脸色的变化,当即满脸堆笑地说道:“阁部大人请讲,末将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杨嗣昌在左良玉旁边坐了下来,活动了一下久坐酸痛的脖子,接着缓缓说道:“离京前,皇上于平台赐宴,席间偶然提起,吴桥知县曾参劾将军与刘国能在河南剿贼期间,纵兵大掠,不知此事昆山将军是否知情?”
左良玉正沉浸在受封的喜悦之中,陡然听到杨嗣昌提起这事,瞬间吓得冷汗淋漓,半晌说不出话来。
见左良玉默不作声,杨嗣昌于是劝诫道:“将骄兵惰,乃军中积弊,非将军一人之过,然本督师希望将军往后能够整肃军纪,为诸军之表率。若能如此,何患流寇不灭,天下不定?”
左良玉毕恭毕敬地连连称是道:“阁部大人提醒的是,末将回去便约束士卒,重整军纪!”
眼见已是中午,杨嗣昌挽留左良玉在府中用膳,席间又是一番言语慰勉。
待至酒足饭饱,左良玉起身告退,然后带着亲兵离开襄阳,返回了驻地。
左良玉走后,参军万元吉俯身对杨嗣昌言道:“学生观左良玉其人,虽在阁部大人面前唯唯诺诺,然实则桀骜不驯,今日再挂平贼将军印,怕是日后更难掌控。”
万元吉乃是江西南昌县人,颇有才略,被杨嗣昌聘为幕僚,以白衣之身参赞戎机,此番杨嗣昌离京督师,临行前特向崇祯帝请旨,授予其参军之职。为感杨嗣昌知遇之恩,万元吉对大小事宜皆是尽心谋划。
听了万元吉的担忧后,杨嗣昌也是无可奈何地说道:“吉人兄所言,本督师又何尝不知,奈何这湖广境内也就只有他左良玉实力最为雄厚,如不加以笼络,平贼之事便是一句空话。”
万元吉还想再说,却被杨嗣昌抬手打断:“此事暂且不提,如今张、罗二贼游走于湖广与川陕连界群山之间,山路崎岖,运粮不畅,征剿大军寸步难行,不知吉人兄对此有何高见?”
见杨嗣昌问起,万元吉当即献策道:“阁部大人,往时熊文灿剿贼,皆因剿饷不继,功亏一篑!因此学生以为,需在襄阳城外多筑高城深壕以为仓库,命诸粮道粮饷咸运于此,并于外围壕沟建造吊桥按时启闭,并以重兵护卫,稽查出入,以防奸细!如此一来,汉江水运直通江南,西抵夔巫,北至汉中,粮饷集散皆为便利,可制西南诸贼于死地!”
杨嗣昌听后连连称是,当即檄调民夫于襄阳城外大兴土木,建造仓库,囤积储备粮饷甲仗。
十月初一,按照既定的日程安排,杨嗣昌前往城郊校场,检阅大军。
阅毕,杨嗣昌的脸色由晴转阴,立刻将参加检阅的文武诸员尽数召集至演武厅中。
待众人各自站定,杨嗣昌面色凝重地说道:“自本督师到襄阳以来,三令五申,然军中藐视法纪,违令不遵者,一如往昔!且问诸位,是否以为皇上御赐之尚方宝剑,不过是个摆设,无足轻重?”
在场文武诸员听督师大人此言似有所指,皆面面相觑,大气也不敢出。
却见杨嗣昌突然猛地一拍公案,怒喝道:“殷太白,你可知罪?”
兴山道监军佥事殷太白听到督师大人喊自己的名字,脸色刷的一下变得惨白,赶忙出列跪倒在地,连连叩首道:“卑职冤枉!”
杨嗣昌冷笑一声道:“你冤枉什么?既为监军佥事,身负皇恩,却督军不力,将积骄玩,兵无斗志,将检阅大典视若儿戏,若不杀你,天理不容!”
“阁部大人,请听卑职解释……”听说要杀他,殷太白吓得是魂飞魄散,浑身颤抖。
杨嗣昌不容他辩解,厉声说道:“不必狡辩!绑出去,立斩不赦!”
众人心惊胆战地目视着殷太白被如死狗般拖了出去,紧接着,杨嗣昌起身离案,快步走到大厅中央,向北拜了三拜,而后从执事官手中取来尚方宝剑,脱去黄绫套,授予中军。
中军连忙跪地,双手高举过头顶,小心翼翼地接过尚方宝剑,然后起身捧出演武厅。
不消片刻,便见中军捧着尚方宝剑回到演武厅,跪禀道:“禀督师,殷太白已明正典刑!”
杨嗣昌双手接过尚方宝剑,重新交还给执事官,而后坐回公案,长叹了一声道:“非本督师嗜杀,实乃国法难容!望诸君皆以殷太白为戒,从今往后恪尽职守,努力杀贼,上慰皇上宵旰之忧,下解百姓倒悬之苦。”
在场文武诸员皆各怀心事,忙不迭地纷纷答应道:“谨遵钧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