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苏璟将宋濂的字点评的相当到位。
“不若仁远伯也来书写一幅如何?”
宋濂朝着苏璟说道。
听到苏璟将自己的字夸赞的这么好,宋濂便也想看看苏璟的字了。
“不了不了,我还是不献丑了。”
苏璟立刻摇头拒绝。
好家伙,他的字要是搁在上辈子,那还是勉强说的过去的。
但现在,读书人全员毛笔字的时代,只有一个词形容:丢人!
宋濂还以为苏璟是谦虚,又道:“仁远伯随意写就好。”
“真不用了,宋大人,我的字牛懿知道,难登大雅之堂,不丢丑了。”
苏璟再度拒绝。
宋濂微微蹙眉,不由的看向了一旁的朱标。
朱标面露难色,这他好难回答。
总不能在苏璟的面前说他写的字很垃圾吧。
好在宋濂并没有坚持下去,而是看向苏璟手中的镜片道:“难道这就做好了?”
苏璟摇头道:“哪有这么快的,宋大人,你先试试看,有什么感觉告诉我,我再调整。”
宋濂随即将镜片接过在眼前看了一下,只觉得头昏眼花。
“不行,看不清楚。”
但苏璟的才学,显然是不一般的。
所以宋濂想不明白,明明苏璟是个读书人,怎么后来当了商人,现在又钻研起这些东西来了。
是的,即便是苏璟在为他做眼镜了,他依旧认为这是奇技淫巧。
几十年的圣贤书,那不是白读的。
苏璟闻言看向宋濂,有些想笑。
但想想又觉得没必要。
这封建思想下,宋濂的脑子里有这种想法,那简直再正常不过了。
“宋大人,那什么才不是奇技淫巧呢?”
苏璟反问道。
宋濂回答道:“《书·泰誓下》中有言,作奇技淫巧,以悦妇人;孔颖达疏:‘奇技谓奇异技能,淫巧谓过度工巧。二者大同,但技据人身,巧指器物为异耳。’”
“这些东西,够用足以,过分钻研不过是徒耗精力罢了,何必呢?”
这便是宋濂的想法,毕竟圣贤书中所描述的古代生活是美好的。
苏璟起身来到了宋濂刚写的字帖旁说道:“以书法而论,辨识即可,为何要钻研各种形体书法,光是书写方式便有数种,这难道不算是过分钻研了?还是说宋大人觉得,书法是高尚的,所以可以如此的钻研,而手艺是低贱的,所以是浪费时间?”
苏璟的反问直接让宋濂语塞。
按照他的解释,好像钻研书法确实成了所谓的奇技淫巧之事。
“仁远伯,你这是诡辩,没有道理的!”
宋濂无奈,只能说出这种毫无头脑的话来反驳了。
诡辩?
苏璟看着有些着急的宋濂,这回是真笑了。
“宋大人,我也听过不少比较有名的话,比如什么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还有什么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之类的。”
苏璟笑着朝宋濂说道。
宋濂立刻点头道:“没错啊,这些都是至理名言,仁远伯既然知道,那就更应该去读圣贤书,学圣贤至理,至于这些匠艺之道,实在是不应该在上面浪费时间。”
苏璟继续道:“那宋大人想过,为什么流传下来的都是这些读书好的话,而没有万般皆下品惟有木匠好?万般皆下品惟有铁匠好?”
宋濂一脸诧异,说道:“仁远伯,伱此言何意?自然是读书好才有这般名言警句流传下来,这有什么奇怪的呢?匠艺之道,本身就是下品,自然不会有人推崇了。”
“不不不,最根本的原因,是因为说这些话都是读书人。”
苏璟淡淡道:“读书人自然是要夸赞自己的,不然怎么确保自己的地位呢?就好像我做出了这眼镜,能够让无数读书人看清东西,但在你们这里,这做眼镜的活依旧是低贱的事情。”
“读书人掌握话语权,所以读书人会努力的往自己的身上贴金,让自己的地位更高大,这才是原因!”
屁股决定了脑袋。
历尽了个数百年甚至上千年的时间才让读书人的地位慢慢的巩固到了如今的程度,怎么会有人想要去轻言破坏呢?
苏璟的话语,直接让宋濂呆立当场。
说这些的都是读书人,所以这些好话都是在夸读书好。
读书人掌握了话语权。
……
此刻的朱标的脑袋,也沉浸在苏璟的话语之中。
苏璟继续道:“我从未觉得读书不好,但读书好,并不是贬低其他职业或是匠艺的理由,就好像我可以读书,也可以做眼镜,甚至做商人。”
“我也可以去做火铳,去研究土豆红薯,去做木匠……这些事情,为什么就不是读书人能做的呢?”
“我做的眼镜可以让读书人看的更清楚,我研究的土豆红薯可以喂饱读书人的肚子,我改进的火铳可以保护读书人,我为读书人做了这么多,我还读书,却算不上读书人了吗?”
苏璟这一连串的话,直接让宋濂的脑子嗡嗡的。
这与他接受到的思想不同,甚至是背道而驰。
那几十年的传统思想的灌输,已经成了宋濂脑子里的一道枷锁,轻易无法解开。
沉默许久后,宋濂摇头道:“仁远伯,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