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而今紧要关头,临时换将,怕对时局不利啊。”李浩连忙出声劝阻道。
正弘帝看了他一眼,没有做声,默然了一会,转向覃北斗和李云问道:“两位爱卿怎么看?”
“回皇上的话,豫章布政使,一地方伯,位高权重,关系重大,臣不敢妄自非议。”覃北斗拱手道。
李浩脸上浮现出不虞之色,但还是强忍着没有开口,眼睛却盯着王云,神情不定。
“圣上体高世之才,当秉青萍干将之器。”
在场的都是饱读诗书的人,当然知道这句话的后面是“拂钟无声,应机立断”。王云的意思明白无误,劝皇上当机立断。
正弘帝的脸上终于出现几分笑容,“朕知道了。对了,富口县的那位秀才知县,你们都知道吗?”
王云和覃北斗点了点头,李浩却站在那里无动于衷,仿佛一介秀才,难以入他的法眼。
“小小的知县,却把乐王搞得焦头烂额,他最凶残的恶犬,一阵风居然被他给铲除了。袁可立、闻天佑、商三德,三年干不成的事情,却被一介知县给做成了。”
听了正弘帝的赞许,李浩反驳道:“陛下,此子行事好凶险,非义节正道,不可持长。更不可过于褒奖,否则的话,天下官吏都学他,剑走偏锋,则朝廷法度何在?”
正弘帝挥挥手,阻止了李浩的长篇大论。
“李师放心,朕心里有数。”说完转向覃北斗说道:“富口县的城西码头商业区的事情,覃卿多关注一二,届时写份奏折给朕。”
“陛下...”李浩正好说话,正弘帝开口了:“李师,覃卿,王卿,朕乏了,你们下去休息吧。”
“臣遵旨。”
出宫的路上,李浩毫不客气对覃北斗和王云说道:“岑国璋此子,好利轻义,言行不符圣贤之道,你们既然看重此子,就当好生劝解教诲,引他走上正道。”
“还有袁可立此事,你们怎么不劝劝皇上,还落井下石呢?现在换下袁可立,换谁上去?”
把两位师弟说了一顿,李浩仰首挺胸地先行一步,离开了。
覃北斗和王云对视苦笑一声,两人故意放慢脚步,低声交谈起来。
“博翰公的私心,越发地重了。”
“是啊,私心一起,处事就不再公正,无公正则难以服众。唉,博翰兄还是看不透。”
覃北斗听到这里,忍不住看了一眼王云,低声道:“昱明公的意思是博翰公入阁之事?”
“开阳,你在地方蹉跎多年,就算圣上想推你入阁,资历二字却是一道天堑。博翰兄,五年前就是都察院右都御史。”
王云点到为止,不再多言。
覃北斗微笑地点点头,“博翰兄,确实有些急了。可叹昱明公你在龙泉驿教化育人,功德无量,但是远离朝堂十年,却不是一朝一夕能补回来的。”
王云抿着嘴巴,笑容收敛,缓缓地摇头道:“不,博翰兄是有些慌了。”
覃北斗微微一愣,看了神情变得肃穆的王云,没有接话,而是转移了话题,“富口县岑国璋,确实十分有趣。犬子迎回族兄的灵柩时,特意在富口县盘桓了几日,耳闻目睹了很多趣事。”
“哦,哪件事最让开阳觉得有趣?”
“征收秋粮丁税时,岑国璋严防死守,还想了许多怪招,禁止税吏乡胥们盘剥百姓。粮税入库后,却叫户房这也抵扣,那也冲销,把要上缴藩库的粮税硬生生扣下一块,加上补损火耗,县衙上下一块儿瓜分了。”
“昱明公,当时我听到这里,啼笑皆非。你说他严防胥吏盘剥,算得上爱民;可征收的秋粮税银盈余,却私下瓜分了,不让民半分。这如何算得上爱民?”
“开阳啊,‘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并不是上苍无情,把生灵视为草芥,而是对万物都是一样,不会对谁很好,对谁不好,一切都按照正常的规律行事。很多人不明白这个道理,一味地偏袒一方。”
“我以前见过一些官员自诩青天,严令胥吏不得多收半分粮税,转背却不肯给胥吏丝毫好处,甚至还要克扣他们的俸禄去贴补贫苦百姓。胥吏们也是要吃饭,受此遭遇,反而变本加厉,更加肆意地盘剥百姓。官员一任不过三年,顶多六年就要换地方重新当老爷。胥吏却是世世代代在那里做。青天青天,越青盘剥越勤。”
覃北斗凝重地点点头,“昱明公此言极是。那岑国璋年纪轻轻,就懂得均衡中庸之道,确实胸有锦绣。对了昱明公,你让学生曾茂明巡按豫章等处,是不是听闻了他拒绝了韩芝山的招婿,怕他有危险,暗中照拂?”
“哈哈,机缘巧合罢了。我只是对此子很感兴趣,所以叫茂明去好好调查他。想不到正巧遇上了。天意,真是天意啊!”
覃北斗也笑了,“想不到此子破案如此了得,才放出来不过一天时间,就把案子破了,还追回藩银。一阵风余党,勾结藩司和巡防营,内外勾结,做下这大案。有意思,有意思!不过谁做的案,怎么做的案,都不重要,只要藩银追回来了,都好说。”
王云难得地露出微笑,“这个岑国璋,一颗七窍玲珑心啊,把这些事情都琢磨透了,才如此结案上报的。”
“看圣上的意思,这岑国璋又要升官加阶了。只是再如何,皇上怕是不会让他离开富口县。”
“皇上不想让离开,很多人想让他离开。”
覃北斗哈哈大笑起来,“昱明公说得没错,对于很多人来说,这个岑国璋太碍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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