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府里和德化县此番大动干戈,惊扰地方,劳民伤财,却只为逐名趋利,有违圣人之道。”
引经据典一番,江老夫子话锋一转。
“孟子曰:‘谨庠序之教,申之以孝悌之义,则班白者不负戴于道路矣。’与其耗费巨资修建那些废而不实的玩意,不如修葺府学和文庙。对了,本年的府考即将开始,可是府学文庙破烂不堪,难敷使用,还请府尹、同知等几位大人,顺应民意,尊师重道,先拨款修葺此两处。”
签押房里一片寂静。
黄彦章脸上依然保持着和蔼可亲的笑容,只是嘴角有点僵硬。他眼睛里闪烁着丝丝寒光,看到岑国璋一脸平和,无动于衷的样子,心头一动,点名道:“岑同知,你说说看。”
江留尔侃侃而言时,岑国璋看着他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他凭什么叫江留尔?
江流儿,他居然敢叫这个名字?如果真正的江流儿,唐玄奘长这个模样,估计如来佛宁可把真经烧了,也不肯传给他。
听到黄彦章点名,岑国璋猛地点头道:“江老夫子说得好!教化地方是我等职责,修葺府庠更是重中之重。我觉得,先集中财力人力把府学文庙修好,把今年的府考对付过去再说。”
众人面面相觑,不明就里。
江老夫子鼻子一哼道:“岑大人,想不到你虽是胥吏杂佐出身,却是心向圣学,难能可贵。立学以圣贤为先,立身以功名为本。岑大人虽然已经绝弃功名,但是迷途知返,心有所念,还是会有番作为的。”
听着江留尔这倚老卖老,夹枪带棒的话,叶之训、沈有余、岑毓祥脸色微变,目光闪烁。
岑国璋却是诚恳地拱手道:“江老夫子教训得极是。益之经义有缺,只能自省道德,努力践行圣贤之道。”
江留尔冷冷一笑:“孺子可教也。岑大人当遵行圣贤之学,一日三省,才能脱离粗鄙,出浊入清,方可有一番造化。”
“是的,以后还要向江老夫子多请教。”
“请教不敢言,岑大人好自为之就是。”
吴雪村看着一脸倨傲的江留尔,几乎不敢相信。
你什么人,敢在这里充大瓣蒜?人家官职官阶都比你高,虽然功名不如你,可人家也是拜在名师之下,用得着你在这里叨叨叨?
不过吴雪村知道,江留尔此番发作,十有**是身负使命,有目的而来的。岑国璋没有做声,他也保持沉默。
一场会议就这样虎头蛇尾结束。
黄彦章把岑国璋和吴雪村请到后院,奉上清茶,好言劝慰。
“益之,时斐,稍安勿躁!江老夫子迂腐不堪,这次贸然跳出来,应该是老迈昏庸,痰迷心窍。不急,来日方长,等过些日子,我们继续浔阳码头的改造扩建。”
吴雪村脸上藏不住的失落。
他还想靠着这个改造项目即捞功绩又得实惠。现在却被一个老糊涂的家伙给阻拦了,真是心有不甘。
他目光看向岑国璋。
只要这位坚持,黄知府肯定会默许的。府衙里的大老爷和二老爷兼三老爷达成了默契,一个府学教授反对有个屁用。
岑国璋却缓缓说道:“江老夫子说得对。这回他拿着大理,我们不好说什么。府尹大人,要不我们先把府学文庙修葺一番,把府考对付过去。让江老夫子无话可说了,我们再动浔阳码头的事。”
黄彦章缓缓地点点头,“益之考虑得周全。先缓一缓再说。府学文庙修葺,还有府考的事,就有劳益之操心了。”
“这是下官的职责所在。”岑国璋一口应了下来。
看到两人达成了与此前不同的默契,吴雪村也不好说什么了。
又说了几句,岑国璋和吴雪村便起身告辞。
等两人离开后,范思思从阁楼里转出来。
“老爷,想不到岑大人年纪轻轻,养气功夫却修到了家。江老夫子这般蹬鼻子上脸,他都忍下了。”
黄彦章冷冷一笑:“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我的恩师说过,人不狠则无威,无威则无势,无势则权势去了一半。当初我上任江州府时,要不是寻得机会,参掉了四五位**品官的帽子,府衙里的那些大鬼小鬼肯服我?”
“老爷,你这话什么意思?岑大人今天的举动里难道有什么玄机吗?”
“江老匹夫今天的话,明显是对着岑益之。他什么人?十几年前因为贪腐酷虐被参,现在满口的仁义道德,就是放屁!肯定是受人指使,跟岑益之作对。我都看得出来,岑益之看不出来?”
说到这里,黄彦章淡淡一笑,“夫人虽然聪慧,但是在做官此道上还是缺点见识。岑益之做官的本事,不比我差。而且心狠手辣,远胜于我。他可是连一阵风都要斩草除根的狠人,会怕一个满嘴假仁假义的老东西?”
“啊,老爷,你是说岑大人以退为进。”
“呵呵,此种玄机,等水落石出你就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