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向岑国璋的眼神也不同了,你那里是来当宣抚使的?明明是来当财神的。要是把这些掌握在手,粮食有了,手下的百姓们吃饱肚子,就不会闹事,官位就坐得稳。酿酒卖烟丝,转手就是钱,这小日子越过越有盼头了。
他们思州田家,因为挨着辰州府,跟内地往来频繁,受汉化程度非常高。从他们高祖开始,每一代田家接班人,都会化名跑到荆楚江汉去求学。
说实话,他们是黔中对改土归流最不抗拒的一拨人。
如果不改土归流,朝廷总是防备着你,让你很难受。比如这次,辰州宣司悄无声息地关闭四面的商路,不用久,只需半年,各州的土司就会受不了。
接下来就是开打。土司按照惯有的思路,武力闹事,迫使朝廷开禁,然后他们低头认个错,再捞笔恩赏。这事就算完结。
可是按照目前的情况看,这位岑大人可没有那么简单,只怕早就严阵以待。而且土司们想打,也没有那么容易。
首先自家不想打,因为一开打,挨着荆楚的思州第一个倒霉。到时候田家打没了,其他土司也不会帮着报仇。
至于其它家,朝廷说,谁听话,我马上就卖盐巴粮食给他。相信很多土司马上就会抱着朝廷的大腿叫爸爸。
静下心来想想,田文豹深刻意识到,这一次,来者不善啊。
负责绥靖的主帅昱明公还没露面,光他的学生,一位宣抚使,只是在辰州隔山打牛,就已经把黔中诸多土司搞得鸡毛鸭血了。
而且田文豹相信,事情远不止自己看到的那么简单。
他隐隐感觉到,这位岑大人用的招数像是先把自己一伙土司悄悄饿上几天,等大家察觉到饿了,端出两碗饭,和善地说,不好意思,饿着你们了,现在饭来了,你们吃吧。
可我们有十来个人,才两碗饭,还不得打成狗脑子?
对,兄长跟自己说过,这是汉人的计策,叫两桃杀三士。
要是谁机灵点,不吃这套,或者逞强非要从外面抢吃的。说不得这位岑大人就从身后掏出一根狼牙棒,还有七八碗饭。然后说,帮着我把这冒尖的龟儿子弄死,人人都有饭吃。
脑补一通的田文豹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太歹毒了。但是好像十分有效。现在的黔中,早就不是百年前的局面。那时思播两州的土司暗地里通好气,振臂一呼,各州的土司纷纷响应,齐心得很。
现在,连田家都分成思南和思州两家,互相之间不知打过多少回。其余各家土司之间就更不用说了。人心散了,队伍早就垮了。
“田二郎,”岑国璋一声呼唤,把田文豹从心事里拉了回来。
“益之兄。”
“你看,”岑国璋又掏出一件稀罕物品,一个四四方方的扁平纸包子,里面整整齐齐地挤满了圆纸卷。这些纸卷只有筷子头粗,比食指略长点。
田文豹接过来,好奇地抽出一根,惊奇地发现,纸卷里全是烟丝。
“田二郎啊,我琢磨过,这水烟壶谁没事随身带着,多不方便。于是我就想,用稍微厚一点的易燃竹纸,把烟丝卷在里面,再二十根组成一包,带着身上多方便。买十包还送一个火折子。”
“这,这...”田文豹惊讶地快要说不出话来。
他用火折点燃一根烟,慢慢地抽着。
这种感觉,跟抽水烟完全不同,是另一种享受。在烟雾中,田文豹的情绪慢慢镇静下来,最后他学着苏澹的样子,掐灭烟头问道:“益之兄,这烟卷是人工卷的吗?一天能卷多少?”
“半手工半机器卷。我们已经做出卷烟机子,脚在下面踩,手在上面放卷纸,一会一根,一会一根。一人一台机器一天可以卷上千根。烟卷装包又是一台机器,一会装一包。只是糊封口,再装成一条条的,需要手工。”
这卷烟机和装包机,当然是请擅长工匠制造的赵应星设计督造出来。
岑国璋还想着能不能把卷烟搭档,火柴也造出来。只是黄磷 硫磺的火柴太不安全,大顺的化学底子又薄,造出的成本太高,没有实际市场意义。
岑国璋故意想了想,“我们现在初步做出了十台卷烟机,八台装包机。一天可以生产一千包卷烟出来。一包烟根据烟丝质量,分高中低三档。初步合计,低的卖十文一包,高的卖五十文一包。”
“人手不是问题,要是我们扩大到五百台,一千台卷烟机。田二郎,只要烟丝跟得上,这机子卷得不是烟丝,是银子啊。”说到这里,岑国璋变得语重深长起来,“这些好事,一般人我是不会告诉他的。”
田文豹事到如今,已经完全明白了,思州田家是第一条咬中诱饵的鱼。这些东西看上去非常有钱景,但是人家不可能白送给你,需要你付出代价的。
付出部分代价,田家也愿意。这一番看下来,昱明公师徒对黔中改土归流是势在必得。现在他们已经把桌子摆好,酒菜和刀斧手也准备好了。客人不知不觉中已经入席,现在酒菜一样样摆了上来,就看客人是吃敬酒还是吃罚酒。
田文豹沉声问道,“岑大人,不知我们田家需要怎么做,才能得到这些东西?”
岑国璋转过头去,看了看苏澹,又转了回来,笑得十分真诚,“田二郎,还是叫我益之吧。我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在院子西厢房里,默坐在这里顾海虞师徒俩听到了这一切。
顾海虞默默想了想,抬起头,看到自己的学生楚有材,嘴巴张开,已经成痴呆样了,忍不住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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