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吃饭的时候,彭先生讲笑话似的,把昨天晚上的事跟李林塘说了一番。李林塘听完,脸上都泛着青:“这样人还活着?他娘的死了算了!虎毒还不食子呢,刚下生的娃娃说扔就扔,全无悔改之心,下辈子不定要托生成个什么东西!”
“林塘,”彭先生哈哈一笑,“你真拿自己当和尚啦?佛家讲究轮回转世,咱们是学道的,不信这一套。”
李林塘也乐了:“自打我剔了光头,点上了戒点香疤,人人管我叫‘大和尚’,我跟人打招呼,嘴里也念‘弥陀佛’。时候久了保不齐我真就拿自己当和尚。”
“那可不成!”彭先生放下了碗筷,“如今义和团也没了声息,剩下的那些散兵游勇掀不起什么风浪,你犯下的那些事,估计是没人供出来了。就算是供出来了,远在山东,估计也寻不到你头上。更何况,谁知道高密县是你杀的呢?虽然你带来了银钱不少,好歹也要寻一个正经的差事,不能坐吃山空。要我说,你不把头发留起来,再当回俗人。要不然你一个和尚的打扮,做好多事情也不甚方便。”
“出去找个活儿倒是可以,这头发我还真不打算留了。”李林塘想都没想便是回道,“师兄,不瞒你说。我是打心眼儿里恨这个辫子,大清国完了!我随的师傅姓,我不知道我是满人还是汉人,那都无所谓,留这么个辫子,我心里就恶心。义和团杀了两个洋和尚,德国人就划走山东一块修铁路,我干爹让洋人拿枪打死了,官府连个屁都不敢放,这样的朝廷能不亡吗?朝廷要我留辫子,我偏偏不留。我没那个本事,说让全天下人都不梳辫子,但是我能自己扮成和尚,我自个儿心里不恶心就成。”
“朝廷一天没倒,你就是我大清子民!”赵善坤张开嘴是宋熊方的声音吐出来,“堂堂七尺好男儿,既然看不惯洋人横行霸道,何不参军报国上阵杀敌?只晓得像个娘们儿似的龟缩在一隅之地,这不是英雄作风。”
“你甭跟我来劲!”李林塘冷哼了一声,“老宋,你都死了好久的人了,这些事情你就别跟着掺和了,有空多教我徒弟两手。你心里有火有气儿跟朝廷撒气去。再不哪天我领你上街面上瞅瞅,敢跟老毛子、小鬼子掐架的,就剩下革命党那帮不要命的了。朝廷?笑话!”
宋熊方没了言语,赵善坤哆嗦了一下,换回了自己的声音:“师父,你别管他胡说八道,都一个死人了,您别生气。吃菜吃菜。”
赵善坤还没把菜夹到他师父碗里呢,前院那边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敲门讲究敲门的方法。正常来讲,连着短促地轻扣三声,稍微停顿再拍一下催促,这是敲门的礼节。连着不停地叩门,这叫“报丧门”,非得是人家里人死在外边,回来通知家人才能这样敲门。寻常无事敢这么敲门的,腿都得让人打折!没有这么咒人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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