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子以为他已经搞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反而是不着急了。事情摆在那里,一时间揪不出来这个人,终归还是要先放在一边。带着赵善坤又偷偷摸摸潜回客店,安安稳稳睡了一觉,来在了第二日的晌午。
虎子是极少睡懒觉的,既要照顾赵月月,还要练功学艺画符抄经,自然是容不得他怠惰。
有人说学艺的,“功夫一天不练自己知道,两天不练师父知道,三天不练观众知道”,其实学武、修道也是一样的道理。“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但凡是放下了,手就生了,身子就会不听使唤,心境就会不那么圆融自如——可偶尔偷个懒也不错。虎子伸了个懒腰,活动得筋骨关节“嘎嘎”响,满足地叹了口气。
虽然已经是娶妻成家的人了,可说到底,虎子不过是个少年,心性未定。心里头一直有事情压着,才会把自己逼迫成这样。就像彭先生曾经告诉他的,儿时喜欢什么,长大了仍旧喜欢什么,才能说明这个人一直无忧无虑。
比方说,有人喜欢斗蛐蛐儿,小孩子家的玩意儿,逮来玩父母都不会说什么。可年岁渐长以后,寻常百姓家的孩子若是还沉迷于此,必然被人说成玩物丧志不思进取。反观那些八旗子弟,照样和小时候一样提笼遛鸟斗蛐蛐儿,满不耽误。归根结底,是因为他们既不用纳税,也不必担心衣食。心里无忧,没有事情压着,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爱干什么就干什么。
虎子有时候也羡慕这样的人,可究竟自己做不了这样的人。仔细算算,穷苦出身的,也就没有这样的人。
赵善坤本应是算一个的,奈何年景不好,家中遭遇兵乱,全家剩下竟只剩下了这么一个还不更事孩子。想来如果不是李林塘一时心善,也眼馋彭先生有一任衣钵传人,没有收赵善坤到自己门下,这孩子未来如何,恐怕就说不准了。
“狗子,起来了!”虎子伸手推了推,“太阳都晒腚了!”
赵善坤答应了一声,揉着眼睛坐起来,好半天才反过味儿来:“我不叫狗子!我叫赵善坤。”
虎子咧嘴一笑:“还成,没睡傻了。”
原本娇生惯养的大少爷,经过李林塘这些时日以来的打磨,已然是变了样子。四肢渐渐拉长,不再是那种圆滚滚的模样,开始有些棱角了。晒黑了一些,不再像以前那样白白嫩嫩,好像一掐就能拧出水来的样子。只有衣裳时常罩着的地方,才能看到肌肤本来的颜色。一双手关节稍微宽大了,也粗糙了,甚至在虎口掌根都已经有一层薄薄的茧了。这是将那双本来娇柔的手掌磨出了一层又一层的血泡之后,才换来的。
待赵善坤换好了衣服往那儿一站,整个人精气神儿看着不再是那个贪嘴又有些怯懦的富家大少了。他已然成就了个练家子的风度。虽说还不够大气稳重,可毕竟是一个比虎子还要小四岁的孩子,那股伶俐与锋利已经是难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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