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恒第一次上战场冲在最前方,看到敌人狰狞的面孔,恐惧得刀都举不起。
还是战友奋力顶开他,用盾牌挡住对方的刀,并一刀砍下了对方的脑袋。
这个战友叫刘大屠,“横刀六式”练得炉火纯青。
这不是易恒第一次直面生死,但那人头,睁大眼睛盯着他的还是第一次,从此,他知道生死真的只在一线间。
而刘大屠成了他的师傅。
在他纠缠下,每天卯时,月亮西沉,太阳将升,刘大屠被拉到远离营地教他练刀。
两年的时间,易恒已经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次大小战,只知道身边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名字也懒得去记。
因为他知道今天记住了,明天也许就死去,连墓碑都没有,要名字做什么。
两年来,他熟悉的只有刘大屠和黑牛,整个刀盾兵队伍有五万人左右,能活过两年的人并不多,他们算是其中三人。
据刘大屠说,他比易恒早来一年,他的家乡是离国最东北,靠近邻国边界,邻国是恒国,国力远超离国,恒国入侵,最先遭殃的就是边界的百姓。
刘大屠本是边界小镇的屠户,自小跟父亲杀猪打猎,恒国入侵后,全镇人几乎被屠杀殆尽。
以往边界也时常有战事,但都是边兵私自抢物资,这次却是来势凶猛,赶尽杀绝。
幸好刘大屠当时上山打猎逃过一命,随后跟难民一起南逃,被征为兵。
怀着报仇的心情,刘大屠进了刀盾兵,拼命学艺杀敌,“横刀六式”就是在那一年间学会的。
那时的刀盾兵训练有素,人人会武艺,只是一年的时间,死的死,逃的逃,空额的全是拉来的壮丁,所以会“横刀六式”的少之又少。
第一年的战争异常激烈,双方死伤巨大,二十五岁的刘大屠能活到现在也算是奇迹了。
黑牛是傻子一个,自己都不知道怎么进来的,只知道上阵杀敌,回营吃饭睡觉,怎么活着的不知道,估计怎么死去也不会知道。
刘大屠始终以为,是自己超大的呼噜声吵醒了易恒,所以被迫教他练刀。
但易恒没有告诉他,其实每天卯时,易恒都会准时醒来,而这个时间恰好是他灵魂穿越来的时候。
就像现在,卯时一到,易恒准时醒来,仿佛有什么在灵魂深处提醒着他。
难道是那八卦盘藏在灵魂深处?但他怎么也找不到,只是知道这种紧迫的催促,已经让他预见并逃了多次性命。
必须要做点什么了,比如练刀,比如思考如何逃命。
奇怪的是只要自己有了这些准备,灵魂便会平静下来。
若是毫无准备,灵魂深处的紧迫催促会越来越厉害,直至让自己坐立不安。
以前是靠练刀驱逐灵魂的紧迫感。
但今天他不再练刀,哪怕灵魂深处带来急迫的颤抖,已经让他无所适从。
因为刘大屠已经死去。
前天的那场战争还历历在目,刘大屠就在他身边被几把刀砍成了碎尸,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碎了的尸体,倒在地上。
随后兵败,他只知道拼命的往后跑,直到力尽。
昨天才回归队伍,发现熟悉的战友死得只剩下黑牛,在百夫长的整顿下,他们这个百人队只剩下四十二人,其他的不是死了就是逃了,整个刀盾兵剩下三万不到。
一天的整顿休息对所有人来说是非常难得的,敌军就在对面山脚下,相距不过二十里,营地一片漆黑。
所有人都在安心睡觉,远处呼噜声此起彼伏,但他还是在卯时准时醒来,灵魂深处的催促越来越急,让他更显焦虑。
是对死亡的惧怕,还是对未知的惶恐,哪怕三十多岁的灵魂也难以强迫自己平心静气。
看来不做点什么是不行了,他缓慢起身,摇晃酸麻的身体,左手拿起盾牌,右手拿起铜刀,走到远离营地百步的距离,在他们熟睡中这个距离足以。
漆黑的盾牌是铁檀木做成,圆形,举在胸前能挡住胸腹,重二十斤,对他来说正好合适。
只是盾面刀痕遍布,像要随时裂开,但他不在意,很多人连盾牌都没有也得向前冲,也许这盾牌将是他活下去的希望。
铜刀是战场上捡的,是一般的直背刀,长三寸宽一寸,重十五斤,没有吹毛断刃,没有削铁如泥。
但他还是用破旧的战袍擦了又擦。
身上的红色战袍只能勉强遮住身体,但他还是很珍惜。
熟练的举盾挥刀练了几百下,直到浑身冒汗的时候,东方太阳升起,柔和的阳光照在两军之间的平原上。
士兵们慢慢起来,整个营地也慢慢醒来,熟悉的人互相打着招呼从容的整理着武器,哪怕是败逃至此,也没有半点慌乱,战死也许是最后的结局,但那又如何?
只要卷入战争,个人的生死已然不再重要,何况乱世之中,这也许是最好的归宿。
“这将是最后一战么?”易恒心里想到,“胜了如何?败了又如何?”,捧一把冷水洒在脸上,几条交错的刀痕迎着阳光似乎更显狰狞。
“活下去,谁阻止我活下去谁就是我的敌人。”易恒握紧刀把和盾牌向营地坚毅的走去,十四岁的他在初阳的照映下,竟然已看不出年幼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