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掌案转过身来,讶异道:“呦,这不是鼎鼎大名的王内侍吗?哪阵风把你吹来内侍省了?”
王小刀呵呵一笑,道:“哎呦,我的老哥哥啊,你这不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吗?明明前天和你说好了,今晨送小黄门过来报到,你这会子着急忙慌又往哪里去?我真差点就扑了个空!”
“嗨呦,多大不了的事,没了我,就不能找旁人接手了?”孙掌案酸溜酸气地说,“你别看我官小,这一天到晚的,奔东跑西,忙得脚不沾地,全是些杂七杂八的差事,四下里都堆我头上。”
“嘿,您还在这抱怨,人说:能者多劳,我在外城犄角疙瘩里,想忙还忙不了呢!”王小刀看似抱怨,实则讨好孙掌案,“老哥哥这不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吗?”
孙掌案默默听着,不禁眉间含笑,然后貌不经心朝王小刀身后扫了一眼,定定望着满脸堆笑的王小刀,询问道:“我瞧人数不多啊,今年统共就收了这些吗?”
“二月二龙抬头,我已送了一批到内侍省,再加上这一批三十多人,统共百来人了,往年也差不多这个数!”王小刀慢慢说着,见孙掌案眉眼间堆积郁色,赶紧转了话锋,道:“可喜的是今年这些孩子想得开,不似去年,哭死的、吊死的、撞墙死的,惨不忍睹。”
“时过境迁,又说这些瘆人的前事作甚?”孙掌案眉间一紧,觉着王小刀忒不懂事了,便瞪了他一眼,怫然不悦道:“行了,把这些孩子的注色经历和卖身契一并交我,你的差事就了了!”
王小刀不听则以,一听大喜,马上将手伸进算袋,掏出一叠纸扎,双手递给孙掌案。
孙掌案一手接过,大致看了一眼,然后便吩咐徒弟换了王小刀的徒弟,领众人进内侍省。
守礼排在队尾,趁着孙掌案调整队形的空隙,回眸一望,只见王小刀一身轻松远去了。
须臾,队伍调整好了,孙掌案和徒弟领头,带众人穿过安仁门,直奔内侍省而去。
这时,路变得不空旷了,道边种满了枫、杨、榆、柳,还有一些不知名的野花野草点缀其间。
守礼举目望去,只见一百多步外矗立着一座大殿,朱墙绿瓦,斗拱飞檐,气势凌人。
“那便是内侍省大殿了!”孙掌案拿食指远远一点,见众人目露惊羡,忍不住道:“今儿是你们头日入内城,按理我不该泼你们冷水,可常言道,丑话说在前头,我便当一回恶人好了!”
守礼不晓得他缘何这样说,但见众人垂头敛色,便也屏气凝神,听他继续训导。
“你们初来乍到,看内城富丽堂皇,不免新奇,可呆得久了,慢慢就晓得皇宫的水有多深了!”孙掌案一边说、一边叹了口气,“我也不往深了讲,只让你们记得一句话,你们来,就是伺候主子的,千万别使性子,一旦有个行差踏错,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今夜脱了鞋,明早穿不上,这种事,在宫里屡见不鲜。昨儿,内侍省一个小黄门惹怒了贵人,直接被杖毙了。死了也没什么好去处,草席一卷,就扔到乱葬岗了!”
队伍里有不安的情绪蔓延。守礼顾不上感叹,只盼以后遇着好主子,图个安安稳稳。
“你们都是我带进内侍省的,不管将来分到哪里,我希望你们永远牢记我今日的教诲:宫里当差,只求无过,不求有功!”孙掌案说着说着,突然提高了语调道:“当然也有些人不安分,想着往上爬,这再正常不过了,毕竟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嘛,但在宫里,我劝你们还是藏好了这份心,须懂得匿锋守拙、明哲保身!”
这一席话,倒全是肺腑之言。守礼心下认可,不由聚精会神起来,其他孩子也全神贯注,屏气谛听。
“到了!”
孙掌案嘴上说着,停下脚步,慢悠悠侧了半身;众人收容敛色,急忙刹住脚步。
“李正,去殿里取簿籍,等下问了名讳,登记造册,再八人一组,分配居处!”孙掌案刚吩咐完,一个容貌昳丽的黄门便巴巴出了队列,孙掌案浑不在意,审视的目光一一扫过众人脸上,继续道:“你们远道步行而来,今日辛苦了,就不拘着你们了,从明日起,不光要晨昏定省,还得齐聚前殿,听教习讲内城的规矩、礼仪、布局以及禁忌。”
大家应声虫般,马上点头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