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我拉你起来!”守礼见积水不深,刚没过脚脖子,便面带微笑伸出右手去。
那女孩听见了,连忙转身回顾,然后,凝视着守礼的小手,木偶泥胎般发了好一会呆,才放心抬起手,与守礼紧紧相握,由着守礼发力,将她从泥水里拽起来。
“我认得你!”女孩声音娇软。
守礼吓了一跳,连忙打量女孩,只见她五官秀丽,肌肤细腻,头上梳着蝴蝶髻,耳挂珠翠,上身着暮山紫半袖,内搭姜黄襦裙,外披一件雀梅斗篷,脚上穿着朱殷绣鞋。
“你——”
脑中浮光掠影,守礼醒过神了,原来这女孩竟是五公主,连忙颔首,准备跪下行礼。
五公主见状,赶忙出声拦阻,“免了免了,这泥洼地,磕什么头?”情急之下,五公主浑然不知自己和守礼挨着了,守礼却觉到了,瞬间面红过耳,羞得抬不起头。
这时,五公主的教养姑姑寻来了,守礼眼尖,赶紧抽开手,预备着等下作揖行礼。
“哎呀,我的天哪,公主这是掉泥坑了?”教养姑姑一脸嫌恶,忍不住数落身后的小宫女,道:“让你们寸步不离跟着,你们非不听,如今可闹出笑话来了吧,堂堂公主,金枝玉叶,通身肮脏,这要让陛下和娘娘瞧见了,非扒你们皮不可!”
几个小宫女悚惧惶恐,连连认错。
五公主笑道:“姑姑别责备他们了,是我嫌他们尾巴一样,不许他们跟在后头!”
教养姑姑叹了口气,凑上前来,从头到脚,从脚到头,细细打量了五公主两回,然后劝道:“公主可怜可怜老奴,不要再任性了,老奴也轻省些,免了劳神伤思!”
“知道了!知道了!”五公主不耐烦答应着,瞥见守礼,忙笑道:“刚才我踩水玩来着,不小心滑了一跤,吃了一嘴泥,幸亏这小黄门经过,好心把我扶起来!”
教养姑姑听了,连忙转身看向守礼,守礼微觉不好意思,满面羞愧的垂下脑袋。
“方才出门太急,钱袋里不名一文,你若不嫌弃,这枚香囊,权且当谢礼吧!”
守礼听见教养姑姑的声音,连忙摆了摆手,严词拒绝:“奴婢不敢收,方才只是举手之劳!”
“这孩子,给你你就拿着,又不是金啊玉啊的金贵物!”教养姑姑说着,硬塞了香囊给守礼,守礼推拖不得,只好拿在手中。五公主笑嘻嘻的,不防小宫女们突然围上来,簇拥她起步,教养姑姑很快尾随上去,口中滔滔不绝,又训诫五公主。
守礼独自站了一会,想起差事还没办,赶紧搬起花盆,以流星逐月之速往漪澜殿跑。
好在漪澜殿的掌事宫女心地善良,虽然守礼迟到了一时半刻,但她没有语出责怪,反而还赏了守礼几文钱,这让守礼大为吃惊,嘴上千恩万谢,惭愧地出了偏殿。
门口,雨淅淅沥沥的又下了起来,守礼戴上雨帽,拢紧蓑衣,朝着花房奔跑如飞。
气喘吁吁跑到浴鹤池边,风势突然变大,槐树枝刮得呜呜响,柳树也剧烈摇摆。守礼脖颈儿灌风,浑身冻得发抖,迫不得已又加快脚步,飞速向山池院跑去。
终于到了院前,守礼跳过门槛,刚准备回花房,冷不丁瞧见秋千架下有一人影。守礼觉着好奇,悄悄靠近,只见是个男童,通身葡萄灰宫服,腰间拴着育树园的腰牌,哭声幽微。
“水生?”守礼试探着喊道。
男童听见,犹豫着抬起头来,守礼迎面看去,果然是陈水生,又见他双眼通红,满面悲戚,忍不住出口关心:“怎么哭了?这下雨天,瞧瞧,你身上都被雨打湿了!”
陈水生噘着嘴,眼中满是委屈,喉咙中哽咽了一下,耷拉下脑袋,继续放悲声。
守礼看着可怜,赶忙执了他手,安抚道:“你别哭啊,可是受人欺负了?还是同人争嘴了?”
“守礼,你说,怎么有这么心肠歹毒的人?我拿他当知心人,什么话都不瞒他,他倒好,转头就和别人说了,害得我遭人骂,我气不过,与他对质,他又装傻充愣,说不是他讲的,说我诬赖他。”陈水生一抽一抽的吸溜着鼻涕,哭唧唧道:“当人都是傻子不成?那些话,我只同他讲了,要不是他传的,那才见鬼了!”
“知人知面难知心,你既知道他是撮事鬼了,以后离他远点就是了!”守礼顺势安抚。
陈水生怨恨道:“亏我还分他赏钱,真是瞎了眼了,以后不和他玩了,由得他去。”
“哎呀——”
守礼太息一声,携陈水生到廊下,然后定下心慢慢开解,最后,送他回育树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