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不是呢?多晦气啊!”当中间那宫女鄙视道。
“这便是你们消息不灵通了,我听周彤史身边的宫女说,冯宝林阿爷冯兆尹年初遭谏议大夫何望之检举,查实贪污受贿、胡乱判狱等五项罪名,陛下雷霆大怒,当廷判了处决,以触犯律法为由,命有司籍没冯家府邸、田产及一应祖产,又将冯兆尹夫妇羁押在大理寺。”右边那宫女娓娓道出实情,末了,又感慨道:“家人锒铛入狱,冯宝林挂念父母,日夜悬心,怕是见了天颜,也没心思献媚了!”
当中间那宫女叹道:“这样的糟心事,摊谁头上,谁不难受?”
“难受有什么用?我若是冯宝林,生得那般燕妒莺惭,怎么也得圣前争宠献媚,为家人谋条生路,如今这样哭哭唧唧,不过亲者痛、仇者快罢了!”左边那宫女傲然道。
同伴听了,忍俊不禁,打趣道:“瞧她这样,想是起了攀龙附凤之心,咱们助她一臂之力,将她送到周彤史面前,再求周彤史大发慈悲,今夜就送她上龙床!”
左边那宫女听了,气得一把抓住右边宫女,上手就要拧嘴,右边那宫女吓得失魂丧魄,飞也似逃了,左边那宫女不依不饶,拔腿去追,惹得当中间那宫女呵呵笑个不停。
守礼看着好笑,心情舒快了不少,转头踏进甘露殿宫门,随司阍黄门进了内苑。
苑内高楼崔嵬,殿角峥嵘,使人见了,肃然起敬,守礼惴惴抬起双眼,只见周围佳木芊眠,绿草蓬茸,雕刻牡丹花的地砖铺了一地,通到色泽如玉的汉白石阶下。
廊下有几个宫娥,头梳螺髻,上袄下裙,欣欣然有喜色,边说话边去了殿后。
司阍黄门到阶下便驻足了,然后,门里走出一体态婀娜的宫女,笑嘻嘻引守礼去西配殿。守礼跬步不离,迈过门槛,只觉一股子暖意扑面而来,带着缕缕熏香。
守礼稳住呼吸,一挑眼角,只见殿里雕阑画栋,绮阁疏窗,绣幕珠帘后有几个宫女围炉向火,人群后立着彩屏,屏前摆了张檀木榻,榻上铺了鲜艳夺目的花褥,有一女子眉横春柳,眼漾秋波,欹侧在榻上,翘着二郎腿,露出半截异锦奇绡缝制的的小袜。
“刘安人,花房来送百合了!”宫女禀告道。
榻上女子掀起眼皮,不急不躁地往守礼面上打量,见他巴掌脸连着耳朵冻得通红,不禁起了恻隐之心,和气道:“大老远抱过来,吹了一路风,想是冻坏了,快进来烤烤火!”
守礼心中飘过一股暖流,嘴上千恩万谢着,笑嘻嘻跟在宫女后面,信步进入里间。几个宫女见状,纷纷闪开,空出地方。守礼见墙角摆了几盆盆景,心知那儿可以存放,便挪过去,放下盆花,然后,犹豫着转过身来,蹑手蹑脚靠近炭炉。
炉中火势旺盛,鲜红火苗一窜一窜的,几欲迸出铁罩子,时不时发出哔啵声响。
围炉几个宫女闲着无聊,便有人开始起头说闲话:“咱们公主真有福,成婚不过半载,这便有了胎息,算算日子,明年孟夏便要待产了,也不知是弄璋还是弄瓦之喜?”
“男女又有何妨?驸马还敢薄待公主不成?咱们公主从小金尊玉贵,半点委屈都不曾受,陛下跟前又说得上话,驸马将来升官谋缺,不还得指望大公主出力吗?”
“嘁,你俩就是眼馋,我瞧驸马人物轩昂,衣冠济楚,又知冷着热,体贴照顾公主,每与公主在一起,如鸾俦凤侣十分恩爱,想是要百年好合、白头偕老的!”
另两个宫女鼓了鼓嘴,摇头否认。
榻上的刘安人隐约听见了,不悦地挪了挪姿势,然后重重咳嗽了一声,以示警告。
几个宫女大惊失色,不禁面面相觑。
守礼取了会暖,觉着身上热了,便上去向刘安人告辞,刘安人疲倦了,连眼皮也懒得抬一下,只爱答不理地点了下头,摆摆手,使唤榻边留丱发的丫头送出去。
那丫头冰雪可爱,天生嘴边有俩酒窝,一笑起来,笑影重重,有几分娇憨之态。
到了廊下,丫头一面下台阶,一面向守礼打听花房的逸闻琐事。守礼一向嘴紧,本不想说,但见丫头天真烂漫,不觉就卸下了防备,便拣几宗无关紧要的琐事说笑。
丫头听了,心中喜欢,吃吃笑个不停,及至出了甘露殿宫门,才将刘安人封的赏钱递给守礼,然后凝望了守礼一眼,扭头回宫。守礼如堕雾中,原地呆站了片刻,实在摸不着头脑,又见宫外人来人往,便将赏钱藏进胸襟,然后一溜烟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