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盏盏蒙了红绫子的宫灯在这幽幽楚国皇宫里次第亮起.是夜.楚皇帛睿一如平素一辙的端坐御书房里.正勤勤谨谨的批阅奏疏.
但心门里总有一股气韵隐隐流动.做弄的他一颗心时涩时揪的总也批阅不到心上.且这心念越來越重.到了后來帛睿忽起燥乱.抬手按了按太阳穴.强迫自己定神静心.又自奉茶的宫人手中取过清茶呷了一口.
适才再度伏案处理政务.但胳膊肘才堪堪碰触到几案边沿.先前那才浅淡少许的燥乱感便又一次势如潮水袭击猛烈.直直冲着天门而去.
帛睿心口一堵.再也不愿压制这闷郁烦躁不堪的脾气.憋足了劲儿猛地一拂袖扫乱了案头的奏折.
“刷拉拉”
一封封规整有序的奏章、案牍经了这猝不及防的势头.瞬间纷纷扬扬撒乱了一地去.
这一个发泄之后.帛睿才觉心口堵着的地方敞宽了些许.然而他更加不想继续伏案处理政务.他俨然已经处理不到了心上去.
烦.莫名其妙的.不知道什么由头什么道理的就算燥燥的烦.
又或者说他分明知道自己为何烦躁.知道自己究竟是在为什么而挂心.但他不愿去承认、也不愿去碰触那思绪……四皇子.四皇子.这个儿子当真是跟他帛睿有着宿世凝古不化的恩怨情仇.但有涉及到这个儿子.他这为君为父者就除了头疼还是头疼.当真是一丁点儿的办法都沒有.
朗春本是个多风的季节.但今夜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穿堂风起的居然是那样的吝啬.一丝一缕都不肯多灌入这闷人的御书房一点儿去.
帛睿颔首深深一叹.离了太阳穴的手指再一次抬起欲抚.
这时眼前兀地一亮.一点明媚鲜艳的水红色犹如深夜昏惑烛影里跃动而起的火苗.就这样猝不及防闯入了帛睿昏沉的视野.
那是一双添香的红袖.随姿态摇曳而袖口微滑.渐露出一段雪白泛微玉色的柔荑.
帛睿一诧.沒过心的下意识抬首顺着一看.见是澹台皇后不知何时立在了自己近前.正持着盈盈眸光噙笑曼曼的温和顾他.
按理儿后宫妃嫔未经传召是不得擅入御书房的.但皇后乃是正妻.偶有逾越也是出自一个为妻者在关心自己的丈夫.因了这一层关系.也就不能算是逾越了吧.况且依帛睿眼下这等心境.也委实沒有了发脾气的那份心力.
“你怎么來了.”在看清眼前人后.帛睿错开目光又是一叹.宣泄般的.口吻不温不火.
澹台氏将挑亮的宫烛往其旁稍侧了侧.盈盈启口.是一贯的主母和煦:“臣妾知道皇上现下里正烦着心.亦是不能释然.便过來看看.”是真心话.毕竟她已是这楚国的皇后.地位又稳固.平素里便也沒了什么可求的了.自然一心一意系在了楚皇的身上.本着嫡妻的宽和之心.盼着皇上好、盼着父子和睦.总的归结起來.这位澹台皇后委实算得上是一位极好的皇后.一国之母所该有的“母天下之仪”、“贤良淑德之恭顺”.她都委实担得起.
和煦的调子犹如春风灌濯入扶苏的柳林.帛睿将身向金椅后靠去.微微定了定神.眼帘闭合.却不言语了.
心知自己这话戳中了皇上的心坎儿.澹台皇后抿唇一柔然.复抬步逶迤的绕行到帛睿身侧.抬手小心为他按摩上了双肩:“陛下心里有事儿.终归是要放下了、把这个结打开了.才可得一个并不是自欺欺人的舒缓呐.”温盈如故.委实夫妻间平等而处的开解之态.齐眉举案莫过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