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且在家兄的屋子里避避疾雨。过会子天儿放了晴,再离去不迟。”殊儿于一外屋长檐之下驻足,回身转目对帛逸诉的不重不轻。
碍于男女大防,她是不好将这么一个陌生男子迎入自己的香闺去避雨的,更加也不好与他共处一室。若是哥哥上官竞风在还好些,偏生这个时辰竞风已经去了吏部公堂当值,她委实是不能与帛逸这么孤男寡女毫不避嫌,故她如是对帛逸嘱咐了一通,只引他自己进去。
“多谢姑娘美意。”帛逸自然明白殊儿的顾虑,对她颔一颔首,温存着声息做了一个敛襟礼,“不过这雨眼见小了,若姑娘不嫌弃,在下便于这长檐之下避一会子,不多时便就离去,也就是了。”他已在上官府前站了半夜,自然不是为了避雨而来,若是躲雨,他便不会出来了。心知自己一进了屋子殊儿便会离开,他想留她在自己身边片刻,片刻就是好的。
“那怎么行?”殊儿黛眉微蹙、脱口而出。旋即敛了下眸子复解释道,“若传出去,岂不叫人笑话我上官家待客不周?”
“怎么会?”帛逸急急,“三小姐体恤在下,好心留在下避雨,这点点滴滴已是极多的恩情。我又岂是那般不知好歹之人?”他在如是说的时候,一双明眸很是璀璨,一簇星火在那其里光华流转。
殊儿亦不是个不好变通之人,闻他如此说,便也知了他的心性。遂小口抿了一笑,若春花般娆娆灼丽:“既然如此,帛公子请自便就好。”旋而一折步便径自离开。
“哎……”慌得帛逸下意识抬手启口,想要喊住殊儿、却又实觉唐突,只好半路抑住。只在心底下闷闷讷讷的暗道一句,“说了半天,你还是要走啊!”
已偏些稀疏的微雨在这一来二去的言谈兜转间,已是彻底的停歇了下来。只偶尔还有那么一两滴缓缓的坠下尘寰,却诚然已不再碍事。帛逸才明亮起的心河在这一时重归黯然,被殊儿晾在这里自觉十分尴尬,抿唇辗转了片刻,终究一横心念,大步流星的追着殊儿赶了过去:“三小姐。”拦在殊儿面前,不及去看她作何表情,径自一个作揖,“既然这雨已经停了,那在下也不便继续叨扰,这便告辞。”声息一落,按住突然波澜四起的心潮,强迫自己急急一个转身。
“帛公子——”这同时兀听殊儿软糯中掺着焦急的一嗓子。帛逸心头一动,弥深欢喜瞬时氤氲,十分不受控的倏地一转身。
微雨滋润的花卉草木冶丽鲜艳,一派光蒙水潋的招摇景深里,殊儿明眸皓齿、眉写春山:“帛公子,待得来年三月桃花怒放,公子可愿与小女子一并游离花丛、共赏新发桃花?”见杨柳飞棉滚滚,对桃花醉脸醺醺,透内阁香风阵阵,掩重门暮雨纷纷。她就这般清越着软款缱绻的嗓子,啭啭泠泠出若许的暧昧姿态,不板、不呆、不腻、不死,是怎般的冠娆绝伦、惊才绝艳呵!
岁月生凉,红妆半世,润玉笼绡,檀樱倚扇,任岁月华光微漾,自与卿携手踏歌破流年……
帛逸在这一瞬息失落了全部的心与魂,亦或者说他的心与他的魂一直都系在殊儿身上,根本就不曾有过半分的偏离开去。他精雕细琢的桃花目被光波灼的生出刺麻的涩,就这么看着她,在春光万顷碧草接天中、在百花竞艳宅紫嫣红开遍处……最终慢慢的点了点头,目光沉淀,极其郑重:“好。”他如是允诺,旋即重又转了身子迈步阔阔。待临迈出大门之外贴着门槛儿的最后一刻,他忽的双手负于身后,不曾回首、笑言清朗,“只怕到时候,小姐已经不记得在下。”
他的声波至了最后愈见黯然,似乎卑微到了尘埃里。殊儿惹引的兀地一牵心念,才欲开口,帛逸那一袭玉色袍影已经贴着门柱一闪不见。
天风伴着落在花叶上的雨丝一并撩拨起来,殊儿愣愣站在院落里,突然很想哭,莫名其妙的。
远在远方,在殊儿看不到的开阔长街之上、车水马龙雨后帝都人流之中,帛逸步调匆促,心中隐痛,面色微白。就如此一路大笑着离去,千般不舍与不甘具数化为了这一阵自嘲与自苦的笑意,一时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是在暗恨、还是在渴求。恨之无从,这恨意近乎撒娇……他不甘殊儿就此把他忘记,他太在乎那段与她二人独特的孤岛回忆!他,太在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