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阮元与杨吉畅谈之际,谢雪也忙完了这一日的育婴堂清查事宜,正坐在轿子之中向抚院而归,她毕竟只是侍妾,不得自己乘坐官轿,只好用了一顶二人小轿。而这时轿子中的谢雪,心绪也一直不能安宁,回想两次与孔璐华谈及学费田产之事,总是歉疚难安,而更让她犹豫不决的,是育婴堂中,一个时辰前的一段对话。
“哎哟我的谢姑娘哟,你这是几世修行的善人转世的吗?与你家夫人说话,就只敢要个学费田产的不成?你也不想想,你家夫人是海内第一人家,再怎么不会穷了饿了的,你呢?你家若是真的不分你家产了,你以后的日子可怎么办啊?你说这世道真是黑白不分,怎的你一个这般仁善之人,以后竟要抱着孩子连饭都吃不上啊?”
“周妈妈,我……我觉得我要得已经够多了,我……我和夫人在一起,也有六年了,当年我入阮家,就是她带着我的,我怎么能这样贪得无厌呢?你之前对我说,福儿以后若是担心衣食无着,就帮他置些田产,这夫人已经答应了啊?我……我现在见了夫人和夫子,都自觉有些对不住他们,您让我再去要其他的,只怕他们是不会答允的了。”谢雪道。
“小姑奶奶呀,你真以为那田产就是多么稳妥之物吗?”那周妈的声音又一次在谢雪心中响起:“就我这几十年过来,看得都清楚得很,你置办田产,也不过是收些租子,可这世道,用钱的地方越来越多,就那点死租子,够干什么的啊?这几年水灾旱灾又多,你又收不上来,到时候,你家孩儿一样要受苦啊?照我说,你这些小手指头大的要求,你家人根本不会在乎,你就趁这个机会,再找他们要点,不为你自己着想,也得想想孩子啊?”
提到阮福,谢雪心中也是一万个舍不得,这时哪里还能去想更多周妈之事?便即随口应道:“那周妈妈,你可还有其他的办法?”
“这你还用问我吗?”那周妈似乎早有准备,道:“你家官人是浙江巡抚,全浙江就他官最大了,怎么,就凭他的面子,给你那孩子某个一官半职,不成问题吧?若是有了官位,那你就放心吧,以后有的是人,能给你那福儿送钱呢,到时候,你就再也不用担心他了。”
“周妈妈,你怎么能这样说呢?我家夫子从来不许我们在外面收外人钱的。再说了,夫子也不能随便让福儿去做官啊?”谢雪当时听着周妈的建议,心中也本能的产生了抗拒。
“哎呀,现在这官场我还不清楚吗?”周妈倒是无动于衷,道:“若你家孩儿能做个知县,以后养廉银一年都有几百两,收不收钱的,也无所谓了。你说你那孩子不能随便做官,我看未必,小夫人,你家中都是二品大员了,我听说,到了这个品级的官员,那都是有恩荫名额的,你家中就没听说过恩荫之事?”
“我……家中确实有恩荫的,可我家也只得一个名额,那是常生的,却与福儿无关啊?”谢雪道。
“你怎么这么糊涂呢?你家那个常生我都知道,他呀,根本就不是阮中丞的亲生孩子,一个抱来的养子,凭什么抢你亲生孩子的东西啊?照我说,这个恩荫名额,就应该给你那孩子,你家中丞眼看四十了,就这一个亲生男孩儿,他怎么就不知道心疼呢?这亲生的,我看就是比抱养的好。所以你若是有了机会,就多去劝劝你家大人,你这孩子出生一趟,多不容易啊?你多说说孩子可怜之处,也多提点一下中丞亲生骨肉之事,我想你家大人肯定会同意的。这也是他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之前买地他都买了,这恩荫之事,有什么不能给孩子的啊?”周妈劝道,听着周妈之语,似乎也有道理,谢雪一时担心阮福,便也没再反驳,只对她点了点头,就又去忙其他事了。这时回想起来,心中也纷乱万千,不知如何对孔璐华开口为好。
“小夫人,咱们回来了,您……您怎么了?”随行的轿夫忽然问道。谢雪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抚院后门,一时惆怅,也只对两名轿夫点了点头,便匆匆下了轿。回到后园,心中也一直矛盾,不知是否还应该听从周妈之言。
“夫人之前的事,都能答应我,这样看来,或许我去多说说好话,夫人也能听呢……又或许这件事真的……也没那么难呢?”谢雪回想着周妈之言,又想着阮福的未来,那日遇刺的一幕又不禁浮上心头,刺客行刺时阮福在自己腹中已经渐渐成型,就算后面多经调养,又有谁能保证他一定健康成人?想到这里,谢雪的心思也坚定了起来。
“总是应该试试吧?”谢雪也不自觉的向着孔璐华的居室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