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换个角度想,大金是天下间最为兵强马壮的大国,当年的女真人号称满万不可敌,何等厉害?他们近年来与北方的黑鞑交战,才顾不得找大宋的麻烦。与大金相比,那郭宁不过是个起自草莽、毫无根基的汉儿。那些汉儿真能成什么事?
自高宗皇帝南渡,至今快要百年了。漫长的百年里头,都没一个汉儿能起来灭亡金国的,而那些归正人也只会成天诳惑朝廷,使朝廷兴兵北伐。足见中原绝无豪杰。这郭宁骤然一时得势,待到大金边疆诸帅反应过来,还不是旋手即灭?
这种事,根本不值得拿到朝堂上讨论。奈何淮东淮西的守将大惊小怪,奈何丁焴和侯忠信两个为了掩饰自己出使无功,成日里胡言乱语!
史弥远一直在盘算着,怎样才能做到既符合朝堂上言官们痛斥权臣的风气,又不要大动干戈,当真把这股火烧到自己身上。想了好几天,没有结果,连带着宣缯、薛极等人也拿不出好办法。
但这会儿看到和尚尼姑沿街要钱,他忽然就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说到底,朝堂上固然有人义正辞严,痛骂北国的权臣;朝堂下,却有许多人靠着和北方的私下生意赚钱。对此,史弥远一直是清楚的。这两年大量的物资不断流向北方,以至于宁绍等地的粮价都贵了,怎么可能瞒过当朝的宰执?这本来就出于高层的默许!
现在朝堂既然汹汹,就让那些痛斥权臣之人,出面去整顿榷场和海贸。暂时阻断海上的粮食贸易,正符合他们的主张,也正好压制那郭宁的力量。而这种举措又必然引起依靠海贸的诸多人物不满,当下朝堂上狗咬狗,两边俱都疯癫,而我执两用中,进退得宜!
史弥远一下子高兴起来,随即他又考虑,这种事情不能完全交给朝堂上那些言官。言官们嘴上来得,办事不靠谱,得有个精细人具体去奔走,才好把这件事平平稳稳地做到,由此也把朝堂上的风潮安安稳稳送走。
他忽然想到一人,于是敲了敲轿窗。
仆役总管慌忙俯身:“相爷有何吩咐?”
“楚州那边,有个叫贾涉的知县,对榷场和海贸,都很熟悉。前几日边地文书频频发来,说起北面动荡的事,其中有他一份。”
身为当朝独相,却对地方上芝麻绿豆的小官如数家珍,这真是权臣的本事。仆役总管恭声道:“是有此人。他那份文书里还说,要压制北面强臣的膨胀,最好的办法都在粮食上。若由他来操办,可以尽量平稳地压低粮食流出,不至于生出乱子。只不过,要办好这些事,需要三千贯的使费。”
有意思,此人所见,倒是与我相同。
史弥远随口便道:“给他三千贯!让他替我用心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