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两个特别精致的瓷瓶子,装着从南方贩来的酱油和醋汁,据说都是南朝宋国的贵人才能用得上的好东西。
他有个汉人妾室,据说流落草原之前,是北京大定府的名妓,姓李,名叫佐命。这位李夫人生得脸似银盆,肢体丰润,素来最得他的宠爱。
李夫人坐在也里牙思的下首,拿着银刀切下一片肉来,见色泽柔嫩,满意地向也里牙思道:“那颜,肉已经好了。”
也里牙思扶着肚子,挺了挺腰,试图坐正。试了两下以后,他有气无力地道:“没胃口,吃不下,我病了。”
“死鬼,装什么呢……昨晚你可有力气了,能有什么病。”
李夫人眼波流转,笑了起来。她沉下腰,在地面满铺的绸缎上爬了两步,趴到了也里牙思的膝盖上,把小刀上插着的羊肉往他嘴里送:“张嘴,吃吧!”
这女人的嗓音柔媚的很。也里牙思心里一荡,却连连摇头:“愁着呢,真吃不下。”
李夫人连着送了几次,也里牙思拼命扭头,脸侧的络腮胡和下巴都沾满了肉汁,硬是没张嘴。
这一来,李夫人怒了。
“老娘给你脸了是吧!”李夫人把小刀和羊肉丢回盘子里,厉声道:“你到底吃不吃?不吃我就全扔了喂狗!”
坝上大肥羊,昨晚上刚宰的;要是扔了,未免可惜。也里牙思长叹一声,捡起小刀,把那块被反复拒绝过的肉塞进嘴里:“吃,吃……可我真是……”
“你心里有事!早上有信使来了,你就慌了神!对不对!”李夫人双手叉腰,冷笑道:“那信使放了什么屁,能把你吓成那样?”
也里牙思低声道:“别勒古台那颜和镇国公主,都收到了大汗的信,大汗在问,南面定海军的形势怎么样。所以别勒古台那颜派人到我们这里,要我们汇报最新的情况。”
“大汗问自家的弟弟和女儿,又怎么了?你不过是个千户,紧张什么?使者问什么,你就说什么啊!”
“大汗西征以后,信使要半年才能往来一回。此前几次往返,说的都是在西方草原上攻城灭国的事,这么郑重询问定海军的近况,还问得很细致,这是头一回。”
说到这里,也里牙思拽了拽自己的胡须:“大面上的事,我自然如实禀报。可是,伱那头的事情,要说么?”
李夫人忍不住笑起来:“我那头有什么……”
她的笑容忽然敛去:“你是说盐池的事?”
她声色俱厉:“你说了?”
也里牙思解释道:“我没说!我只是在想,该不该说!”
“这还用想吗?这根本就不能说!一旦说了,好处就全没了!”李夫人尖声喊着,好似拿着小刀,往也里牙思的耳膜上刺了个破口。
“行,行,不说就不说!”也里牙思手脚乱摆,一用力,猛地站了起来。
两人所提到的,是也里牙思赖以立足草原的一桩财源。
他所控制的狗泺一带,是个周广将近百里的巨大盐池。大金国极盛时,曾在此地设立西京盐司,作为天下七大盐司之一。这个盐池在过去的三十多年里,每年能给大金带来多则二十余万贯,少则十万贯的盐利。
大金所营造的盐场,在蒙古军攻破昌州之时,就被夷为平地,连带着盐场的工夫也都逃散了。但过去两年里,也里牙思藉着自家和南面大周国的私下联系,偷偷将这个盐场的产量恢复了三成。
所以现在,这位蒙古那颜的隐藏身份,乃是草原和大周国北疆诸州的重要盐商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