蚊香寺第一批裁撤名单公布的那一刻,犹如一颗开花炮弹在人群中炸开,无情地撕扯着每个僧人的内心。
而大殿钟声响起的那一瞬间,僧人们的心也仿佛随着钟声的节奏沉寂下去。
空气中弥漫着一阵压抑的气氛,仿佛连呼吸都成了一种负担。
僧人们如被霜打的茄子,面如死灰,双眼空洞。
他们围坐在公示牌前,看着自己的名字一个个被残忍地划去,就像是在他们的人生中一笔笔抹去过去的辛勤与付出。
他们的眼神中,曾经对寺院的热忱与信念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对未来无尽的恐惧与迷茫。
僧人们有的嚎啕痛哭,有的焦虑不安,有的满脸忧愁,有的骂声震天,有的失魂落魄。
罗三就是其中一个。
他在悬空寺已经剃度十二年了。
十二年的时间,他已经熟悉了蚊香寺的一草一木,熟悉寺院里每天该做的功课。
记得那年,家里人都饿死了,走投无路的罗三,躺在了蚊香寺的门口。
住持大师慈悲,收留了他。
刚进寺院时,罗三年纪还小,只能做些粗活脏活,
每天鸡刚叫就得起床,喂马、刷马、清粪、刷恭桶。
每天又累又脏,就为了到晚上能换张杂粮饼吃。
那一年,寺里选拔武僧。
罗三机敏的感到,改变人生境遇的时候到了。
除了做好自己手头的工作后,还主动积极地报名参加。
皇天不负有心人。
多年的劳作让罗三耐力惊人,在武僧的选拔赛中脱颖而出,成为一名蚊香寺的护院僧人。
从原本的洗刷恭桶的小沙弥,变成舞枪弄棒的武僧,这种翻天覆地的改变,让他十分珍惜。
每天要做的事情,就是打熬身体、练习棍棒,若是遇到不安分的佃户,就上前一顿拳打脚踢,震慑他们。
并且三五天就能吃上一回肉,喝上一回酒,这种生活,比起以前那种食不果腹的日子,好得实在太多了。
越是受尽了苦难之人,才越是惧怕苦难。
越是呛水窒息之人,越是不愿放过唯一的稻草。
在罗三心目中,寺院就是他的家!
住持大师就是他的天!
谁敢伤害寺院,他就能跟那个人拼命!
原本的他,以为能像蚊香寺以前的僧人一样,在还俗后娶上一房媳妇,然后生几个娃娃,让住持开开恩,耕种咱蚊香寺的田地。
可怎么也想不到。
家,竟然散了。
天,真的塌了。
“裁撤僧徒”的这样的法难,竟然会裁到自己头上。
有没有天理,有没有佛法?
这世间那么多寺院,就没听过会裁僧人的!
看着手上的几两碎银,以及三斤面饼,他知道,这已经算好的了。
可是他离开寺院后,能做什么呢?
家人没了。
田地也没了。
手艺没手艺,字也不认识,除了一身蛮力,还能做什么呢?
很快,被裁撤还俗的这100多号人,就商量出了几条出路:
要么从军;
要么从贼;
要么乞讨;
要么投靠其他寺院;
只有极少量有资产的僧人,有能力还俗去做一个平民,这些人要么就是老僧人,之前捞到一些钱财;
要么就是本来就是有手艺伴身的手艺人。
而像罗三这种没手艺、没钱财、没田地,只剩一身蛮力的武僧,除了从贼、从军就跑到其他寺院当武僧了。
至于当镖师或是在城里找个活计,那也是根本不可能的。
没了寺院做倚靠,罗三就是个没田没地的“流氓”,而且又没人做保,根本找不了活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