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已至此,退一步则是万丈深渊。
便是严嵩这个当朝首辅都不敢退。
在明朝,丁忧这事一般都是没商量的,毕竟天下都讲究一个“孝”字。但也不是完全没有转机,比如夺情。说个就近的例子,当初杨博父丧守孝的时候,刚好边境起了战火,离不开他。最后,皇帝下旨,杨博披着丧服上战场。
天地君亲师,君在亲前,自然是能够夺情的。
所以,要想严世蕃不丁忧,就得先去找皇帝。
皇帝这几天心情正好,他得了孙子,也叫人抱来瞧了,亲自赐了长命锁下去就盼着这孩子能活得长一点。
这乐呵了几天,见着满脸病容的严嵩,皇帝心里还是有些不大自在的——他是知道严嵩和他那位夫人的感情的,严家的事确也是叫人心生恻隐。皇帝和严嵩君臣多年,颇是相得,此时见着满头白发、颤颤巍巍的严嵩,忍不住叹了口气,指了指边上的绣墩:“惟中来了啊,坐吧......”
黄锦会意,赶忙上前扶着严嵩坐下。
严嵩这才稍稍缓了缓面色,感激涕零的道:“臣,多谢陛下隆恩。”
皇帝打量了一下他面色,轻声安慰了几句:“你啊,这几日在家歇着便是了,何苦来哉?都这个年纪了还有操不完的心......”
“多谢陛下.体谅,”严嵩眼中的泪水都快出来了,摇首叹气,强作笑容的道,“说来,臣还没恭贺陛下呢——喜得皇孙,此国之大幸啊。”
皇帝现今一听到“皇孙”二字便觉心胸大舒,摸了把长须,笑骂道:“他小孩子家家,还没周岁呢,担不起你这首辅一贺。”
严嵩笑道:“小皇孙沾了陛下您的仙气,哪里会担不起。”
皇帝被他哄得高兴了,于是开口问了一句:“今儿这么晚来,怎么了?”
严嵩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从绣墩上下来,径直跪在地上:“臣有一事想要求陛下开恩。”这说哭就哭、说跪就跪的本事,没有数十年的历练,是绝对练不出来的。
皇帝何等聪明,立刻就明白了他要说什么,他面色微沉,轻轻的道:“哦,说说看。”
“臣如今年事已高,实在离不得犬子,还望陛下开恩令犬子留京侍奉,由臣长孙扶棺回乡。”严嵩咬咬牙,哀声求恳道。
皇帝默然许久,然后才道:“朕知道了,”他垂首看着严嵩,眉目之间喜怒不辨,唯有沉沉的冷色,下颚的长须犹如霜雪一般,“裕王也为这事和朕求过情。迟些时候,朕再下旨夺情吧。”
听到“裕王”二字,严嵩微微一愣,但他很快就因为这忽如其来的惊喜给淹没了,甚至顾不得去计较皇帝这反常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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