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平视她,她双眸光华璀璨,吓得他急忙俯下了身腰。这种一语双关的话她最拿手,没有说成“我来给你下聘”,大抵是碍于周围人多罢了。
他比手请少帝和礼官入内,少帝安坐后便听尚书宣读版文:“咨丞相相如之女,有母仪之德,窈窕之姿,如山如河,宜奉宗庙,永承天祚。以玄鑂皮帛,马羊钱璧,以章典礼。今使使持节,司徒信,太常昆,以礼纳征。”
丞相揖礼答曰:“皇帝嘉命,降婚卑陋,崇以上公,宠以典礼,备物典策。钦承旧章,肃奉典制。”
这些拗口的话都是过礼必须,帝王家办事崇尚的就是化简就繁。扶微一旁看着他们逐样交接,直到金银铺陈满了整个庭院,心下还感慨,难怪七岁的张偃认为皇帝过礼是来“买”阿姐,帝王的婚姻大多出于交易,即便有爱,也需婚后培养。
扶微很想支着头,因为晨光下的丞相美得像画一样,只有摆个充分享受的姿势才能好好欣赏。以前殿上见他,总在一片黯淡的阴影下,导致她想看清他穿了什么质地的中单,都要费很大的劲儿。今天的丞相终于站在日光下,剑眉星目,举止朗朗。她看见他抬起手接版文,那修长匀称的指尖上红梅一点,直挠到她心肝上。
少帝轻轻掩起了口鼻。聘谁都是幌子,唯一合适的人选只有他。
尚书回禀:“陛下,大礼已成,其后就是请期和亲迎了。”
她说好,“一切按旧典,务要隆重为上。”言罢一摆手,“事已经办妥了,随法驾来的人都撤回禁中吧,略留几个卫士就可以了。朕还要看望皇后,慢行一步。”
宗正等不知道她打什么算盘,领了命,很快就散了。
于是庭院里开始忙着归置黄金和牛羊,上房只余少帝与丞相,君臣各据一方,眈眈而望。
“相父不高兴吗?”她一脸茫然,“是因为爱女婚嫁,心里不舍?”
她明知道不是,却有意这么说,有时候这孩子真让人恨得牙根痒痒。
丞相说不,“臣高兴得很。”
“那怎么不笑?”她起身走过来,玄衣纁裳称着深刻的眉眼,艳色咄咄,让人不敢细看。
他退后半步,很有戒心的模样。当着众臣他可以进退从容,两个人独处时,他就习惯性的把她当成洪水猛兽。
扶微郁塞地斜眼睇他,“相父怎么了?那么怕我?我今日是来提亲的,又不是来寻衅的。你不是想让我册立聂卿吗,我都照你的话做了,你还不欢喜么?”
丞相面无表情,语气也十分疏离:“我想同陛下谈谈大赦天下的事。”
终究还是忍不住。她颔首,慢慢走到槛前,把门关了起来,回身道:“相父说吧,我听着呐。”
丞相到底见过大场面,虽然她关门对他是种震慑,但他还是克制住了夺门而出的欲/望。室内香烟袅袅,她负手站在门前,屉子里一棱一棱的光从背后照过来,年轻的少帝愈发张牙舞爪,徒然生出了三头六臂一样。丞相调开了视线,“立后大赦天下是应当的,不单立后,立太子也是一样。臣已传令各郡国,有刑狱在身者,大赦之日一律释放。但有一桩,凡谋逆欺君重罪者不在其列。元佑十年反案尚未了结,因此昭狱钦犯仍旧扣押,特此禀明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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