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闵在帐中,坐着,对着铜镜,打量着自己的胡子。
短而杂乱。
汉人中的老爷们总喜欢讲仪表端庄,断不会容忍这般发髯的。
不能忍有用吗?一点用都没有,打仗到底还是要靠高头大马,快刀长枪。他们以为自己是正统,有天命,然而天命和正统不是盾牌和盔甲,保不了命。
冉闵低头看了看自己粗大的手掌,不知为何,用手学着汉人的样子摸了摸胡子。
两个词来形容:生硬、扎手。
自己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他想。与慕容恪交战了那么久,赢了很多次,结果最后还是输在了慕容恪手里。
老实说,自己输的憋屈,被抓的也憋屈,至于自己的死,毫无疑问的更憋屈。
但是冉闵并不会迁怒于这匹跟着自己一起复活的朱龙宝马:打仗打输了,难道要怪坐骑不给力没让自己逃走?人造成的问题,就不应该去怪畜生。更何况,畜生尚且还跟着自己,其它人却不见了。
他醒来时,记得自己的名字是冉闵。他见到了石勒,见到了石虎……他记得自己以前把性命交到了他们家手上。而他们不叫自己“冉闵”,而叫他“石闵”。
冉闵是自己原本的名字。石闵是改的名字。但他不是很在意这些事,前几日有一封古怪的书信,上面就写一些什么自己本是汉人,不应委身于羯胡,助纣为虐云云。
可笑。
若是此人亲来劝降,冉闵肯定会杀了这个没有眼力的说客。汉胡之别,在他心里从来都不是最要紧的问题。羯人也好,汉人也好,其实都是**凡胎。汉贵胡贱,是说给汉人听的;胡勇汉怯,那是说给胡人听的。汉人认为自己会因血统彻底倒向汉人,石家认为自己会因为恩情彻底倒向羯人。
他们都不了解他。
在心里,他从没把自己归入胡人或者汉人。
冉闵心里,自己是那个拿刀子的人。
拿着刀,不会被杀,而可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