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那次大哥被父皇训斥一顿失魂落魄地淋雨回到东宫,正在那悄悄等着他的我看他冻得嘴唇都青紫的样子吓了一跳。本待要走,却被他拉着留下陪喝酒。当得知父皇竟然是因为他指斥吏部侍郎程凤晓当年停妻别娶的事情而大发雷霆,而且还竟是痛斥他听信以讹传讹的时候,我就知道,娘的话并不是空穴来风。”
说了这许多话,太子方才抬起了头。脸上露出了难以名状的冷漠:“后来,就是因为那一晚上感染了风寒,大哥一病不起,早早地走了。我那时候已经大半信了娘临终前的话,等到后来娘最信赖的宫女给了我娘的手稿,我才完全明白了。娘是贵妃,可她这个贵妃最初却不认字,所以从没留下什么手书,那手稿上头一个个字歪歪扭扭贻笑大方,却是她给我这个儿子最后的纪念。呵呵,也不知道她为了留下这些字,拼命地认字写字费了多大功夫。
我也是那时候才知道,娘和姨母的关系一直都很好,姨母和父皇你失散之后,怀胎五月躲避兵马的时候,便是她们相约为命,最危险的那一次是靠着烧了房子躲在地窖里头,这才得以保全,后来出去的时候,整个村子都屠了。”
尽管不曾亲眼看见那样生灵涂炭的一幕,但此时此刻说出来,太子仍是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双手也不由自主抱住了胳膊:“所以,姨母那一次并不是单身带着我真正的大哥去找父皇你的,娘也是一道去的。只是姨母生来敏感多思,于是让娘住在另一个客栈,自己领着孩子去寻夫,寻来寻去却丢了性命……可怜娘连姐姐和外甥最后一面都没有找到,却是仓皇回乡。那样的乱世,她一个女人是怎么回的乡,是人都知道。偏生等到天下一统的时候,那个坐上皇位原本该是她的姐夫的男人,甚至还派了人特意找到了她!”
说到这里,太子深深吸了一口气,竟是站起身来,就那么单膝跪在床前,正对着皇帝那张睡着的面孔,一字一句地说道:“父皇,娘在留下的手稿中说,在宫中的每一天每一日,对于她来说都是最大的挣扎,可她却硬是留了下来,只想看看能不能替姐姐讨回公道。老天却给她开了最大的玩笑,不过是数次,她就有了身孕,于是封贵妃,又有了我。她是个老实人,生产又亏虚了身子,于是早早就故去了。临走时除却说了那些那时候我还不懂的话,甚至还说这皇位本该是我的,是父皇你欠我的,这话直到多年之后见着那手稿,我才真正明白!”
大段大段掏心窝似的话之后,他才一下子坐了下来,又转过身背靠那高高的床沿,犹如孩子似的抱着膝头,满脸惘然地说道:“所以,大哥死后,二哥三哥拼命争那个位子,四哥五哥亦是煽风点火。至于其他觊觎这个位子的人,同样也很不少。我却只是努力读书,锋芒内敛,做好每一件我该做的事。我只知道。如果娘说的都是真的,那么,这个位子。我比他们谁都希望更大。果然,这个位子终究还是我坐了上去。可也就是坐了这个位子,我才真正明白,大哥当初的话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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