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勋立在天子的躺椅前十余步的距离,昂然相对:“卫将军自弱冠起,屡立功勋,为国家安定出生入死,滹沱河畔,其人千骑渡河,俨然置身死于不顾,若说此人是乱臣贼子,怕是天下人都要笑的。”
“我也是这么想的。”天子当即叹气道。“公孙文琪、傅南容,这两个人乃是刘师悉心为我准备的干才,我却不能用……非只如此,这二人如今一个魂归黄泉,再不能相见;一个却干脆因为故人之死,深恨于我,非但拒不奉诏,反而冷眼坐于河内,一心一意要为大将军张目了!”
盖勋心下震动,而蹇硕也忍不住微微回头偷看了天子一眼,却同样立即就恢复了沉默。
“盖卿。”天子愈发叹气道。“你知道我为何对你另眼相看吗?”
“陛下视我为壮节侯之继任。”盖勋难得动容。
所谓壮节侯,乃是傅燮死后的追封……其人因为拒不与赵忠妥协,一直都没有封侯,反而因此结怨于当时把持朝政的赵忠,被赶到了凉州汉阳,并在那里壮烈身死。
“你们太像了。”天子并不否认。“都是凉州人,都比我小一些,都是世宦于国家的名门子弟,都读书知礼,都刚烈勇猛又敢言不折……还都是忠贞不二之人……我、朕现在都还记得,当日壮节侯在朝会之上慷慨出声,请战崔烈,可到死才知道他的忠贞如此难得。”
盖勋俯首行礼:“臣不敢和壮节侯论忠贞,但既然为汉臣,却也同样愿意为陛下一死!”
“好好活着吧!”天子失笑。“将来的事情还要倚仗于你……还有上军校尉。”
盖勋原本心情震动,但听到最后这半句,却是怒从中来,居然当即昂首抗辩:“臣不敢与阉宦齐名!天下汹汹,都是这些人和他们的子弟惹出来的!”
蹇硕青筋乍现,却不敢未经允许擅自出言。
天子又笑了起来:“你这话,倒是跟当日白马将军一模一样了……蹇硕啊,大将军不能容你,卫将军不能容你,如今连朕的讨虏校尉也不能容你,你这个禁军元帅、上军校尉,简直名不符实。”
蹇硕一言不发,回身跪地叩首。
天子笑了一阵,连续喘了好久才缓过劲来,却是摆手示意:“朕这几日偶感风寒,更兼阅兵在即,正要安心休养……今日召你们来也是问阅兵之事,不是让你们在朕面前互相愤恨的……盖卿。”
“臣在。”盖勋依旧昂首相对。
“当日卫将军因为司马直的事情发誓不愿与西园一文钱,又说这钱会被宦官贪污,但朕却知道他是在暗讽朕贪财,如今我在洛中阅兵,准备将西园的财货全都分给军士……你说这天下人心会不会稍微有些回转呢?”天子认真相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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