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里,锦绣辉煌,铺设华美;鲜花点缀,异草清香。
陈氏正与马姨娘啜茗,瞧见儿子儿媳挽手进来,连忙道:“你瞧,我没猜错吧,就知道他们年轻,爱睡懒觉,所以一早就没指望他们能奉茶,果然,等到现在才来!”
陈芸初为媳妇,听婆婆这样说,心里不上不下的,就十分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
沈复也觉自己懒怠,当下就不言语。
陈氏见小两口都面带惭色,不言不语,只好冲马姨娘苦笑一声,道:“罢了,你们先在这儿候着,我去书斋请老爷过来!”说着,站了起来,不声不响地走了出去。
小两口目送陈氏离开,互相对视一眼,心里头默默叹了口气。
沈雪茹坐在马姨娘旁边,眼见哥嫂目光交融,忍不住摸了摸陈启堂的小脑袋瓜。
屋外,陈氏将将走到书房边,忽见冯妈妈踮着三寸金莲跑过来,就笑着停下脚步,等人走到近前了,才压低了声音问:“我交代给你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冯妈妈紧张兮兮的,左右张望了好一会子,见没什么人注意自己,才将一团皱乎乎的东西从怀里掏出来,慌慌张张交到给陈氏。
陈氏提心吊胆展开方巾,见上面有团精血混合而成的污垢,这才轻轻抚摸着胸口,心情舒适道:“凡事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既清楚她是清白之身,那这污物,趁早拿下去销毁!”
冯妈妈应承下,急急抓着方巾塞进袖里,然后偷摸摸望了一圈,才从东边的月亮门离开。
此时,沈稼夫从云梦斋里出来,见陈氏当门站着,顺口问:“刚才我听见复儿的声音了,可是他们夫妇过来请安?”
陈氏点头,话不多言,一门心思迎着沈稼夫进屋。
屋里,陈芸正等得焦心,俄见公婆先后进来,赶忙福身,然后毕恭毕敬请安问好,又从丫鬟手里接过茶盏,挨个向公婆奉茶。
沈稼夫小抿一口,将青花茶盏慢慢放下,而后头也不抬,语重心长道:“你们刚刚成婚,我也没什么好交代你们,只是一件,凡事要守体统,不能做出逾越出格的事来!”
小两口唯唯点头。
沈稼夫本就不是多话的人,当面交代了几句后,再没什么话要说,就望了眼窗外的明媚日光,道:“时候也不早了,你们俩随我去老太太那请安,顺便认一认族亲!”
小两口诺诺点头,忐忑不安地让开道来,等沈稼夫从中间穿过去了,才老老实实跟在后头。
沿着大路到了后院,陈芸老远就瞧见门后有人,而那人瞧见陈芸一行人,急三忙四跑进去通禀。
进了院落,早见里面聚着许多丫鬟说闲话。此时,沈稼夫步履生风,昂首阔步朝会客厅走去。
陈氏怕小两口不懂事,临进去前又叮嘱道:“今日宗亲皆在,你们俩千万谨言慎行!”
陈芸率先应声,随即,沈复也点了头。
陈氏这才放下心来,撩开湘妃竹帘进去。进了屋内,迎眼看见一大群人会集于此。陈氏停下脚步,探视清了来人身份,才举步走到沈母面前,引着沈复、陈芸小两口向沈母作揖:“老太太!”
沈母轻嗯一声,转头朝尾随而来的小两口看去。但见陈芸:体型纤瘦,面色红润;头梳半翻髻,发髻间插着两支梅花形素银簪,银簪后头别着一根四蝴蝶银步摇。上穿银红色杭绣海棠袄,下裹雪青色杭绣牡丹百褶裙,外罩月白底折枝红梅刺绣镶边水蓝对襟褙子,层层裹裹,富丽体面。
沈母会心一笑,喊陈芸到近前说了几句贴心话,然后才命立春引着陈芸拜见长辈。
立春伺候沈母年月已久,早养成老成持重的性格,陈芸跟着她先见过本家,又依次向南边坐的二叔祖沈烨、二叔祖母刘氏以及三叔祖沈稼农、三叔母薛氏行礼问安。
那沈烨年事已高,外加耳聋目昏,只略略与陈芸说了几句,便不再多言。刘氏和颜悦色,寥寥探询几句后,又将话题引给晚辈。三叔、三叔母表面看着很和气,至于私底下如何,无从考察。倒是三叔的一对儿女模样俊俏,举止典雅,很是招人喜爱。
陈芸常听沈复念道,这二叔祖原是仕途中人,只因乾隆二十年贿赂公行,遭人弹奏,后来家产给官兵抄了,朝廷还一并取消了家中子弟的入闱资格,所以二叔祖家一蹶不振,如今家里几口人单靠着做小本生意维持家计,早已不复往日荣光。
北边坐的是三叔祖一家,陈芸亦有所耳闻。这三叔祖姓名沈煊,年轻时中过举人,后来陆陆续续也考了几回会试,可结果不大如意,所以老大不小了才娶妻生子,如今膝下有两子。
长子沈稼田性情温顺,幼承父志,两耳不闻窗外事,十年苦读才登榜中了举人,后来,又娶了城南梅家的长女,膝下育有一儿一女,福气匪浅。次子沈稼先喜武不喜文,常爱舞刀弄棍,三叔祖曾发狠鞭笞几回,可次子皮糙肉厚,你越打他,他脾气越犟,三叔祖气过几回,索性撒手不管了。